皇上一進來,她便行禮,我瞧了他一眼,低頭喝湯。
“倒是真熱鬧,朕來得是時候啊, 小蟈蟈,給朕也上一碗湯。”他含笑坐下,公公馬上就給他擦臉,擦手的。
“天愛今兒個的衣服,可穿得真漂亮。”他笑着讚賞。
“胡昭儀的也好看啊。”我說。
他眸子深沉,笑意淺薄:“倒也是,這麼多糕點,都是胡昭儀送過來的,你倒真是有口福。”
“難得傅小姐會喜歡。”胡昭儀有些不安地說。
他一揚手,一個公公夾了一小塊蘿蔔糕,用銀針什麼的試探一下,才讓他吃。
我對這樣的吃法,十分反感,你要是怕死,你就不要吃,當着別人的面這樣用銀針試,多傷人啊。
不過胡昭儀卻像是習慣了一樣,看着皇上吃,還有些竊喜的。
他咬了一口,吞下去說:“真不錯,淡淡的鹹味,朕喜歡。看來這廚子,該賞啊。”
“你要賞,也要賞胡昭儀啊,是她帶過來的,不然你哪有得吃。”
“是是是,都賞。”他很大方,也許今天我沒有和他唱反臉,滿眼都是快意:“周公公,江南新送來的雪紗,送些過到胡昭儀的宮裡。”
“臣妾謝皇上。”胡昭儀喜得馬上就拜謝。
“不必謝,讓這小丫頭喜歡的東西,還可真少啊,所以該賞。”還是第一吧,他在他的女人面前,這樣把我看得如此的重。
“臣妾聽傅小姐說不想思食,想必是御廚做得不太合胃口,臣妾知曉京城有一個廚子,做的食物是非常不同,根據胃口和愛好來調烹。”
“這事兒,你看着去辦吧,莫要遲延,有什麼需要,只管跟後公公開口。”
“是,皇上,臣妾馬上就去辦。”
“謝謝胡昭儀了。”我低頭,我覺得自已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也學着利用別人了。
胡昭儀笑:“能爲傅小姐做些事,是臣妾的榮幸啊,千萬別說謝,臣妾不打憂皇上和傅小姐,臣妾先告退。”
待到她走後,李棲墨便先開口說:“喜歡胡昭儀麼?”
我一抹嘴巴,沒了胃口再吃,坐在椅子上有些嘆息。
“天愛。”
“你不要叫我,我和你不熟。”
他笑笑:“倒是不熟了,什麼時候才能將你的心給養乖,天愛,今兒個要去摘青梅麼?”
“不用了。”我摘了很多回來呢,你們現在的是我不要的。
他低聲地說:“那要怎麼樣,才能真正的開心。”
是啊,錦衣玉食,然後他還是住在我心裡的那個我,可是,爲什麼我還是很不開心呢?
“走吧,出去散散心,外面的春光正鬧呢。”
我淡淡地說:“如果不和你一塊,我就出去,如果要和你一塊,我就不和你出去了。”
他縮回手,神色有些難受,卻也笑笑:“那好,朕先離開,你出來多走走對身體比較好。”
他現在是百般地討好我,只要我開心。
然而開心這東西,真不是說說有,就有的。
他離開之後我纔出去的,今兒個有些風大,揚起的裙襬,紫色的雪一般華美,我站在太液湖的橋上,望着那青翠的綠煙,袖子灌滿了風,鼓鼓作響着。
風箏,一個二個地放了上去,天空頓時變得熱鬧了起來。
槿色微笑地問我:“小姐,要過去看看嗎?好像是在玉和園那邊放的風箏,這風,也挺適合放的。”
“不去了,皇上一準在哪兒的。”
她輕嘆:“小姐,還不原諒皇上嗎?”
我一笑:“有些東西,很難說去原諒皇上的,我知道我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是他,我也逃不開他的手心了,他對我很好,很寵我,他也知錯了,他說他不會再犯了,可是槿色,我心裡想着還會難受的,你要我忘記,大概可以吧,但是現在,我忘不掉。”
她沉默,憐惜地看着我。
“呵呵,沒事的,時間吧,總會帶走很多的快樂還有不開心的事。”
“小姐長大了。”她說。
“總是要長大的。”
風箏飛得高高的,線還不是在他哪兒,等着他走了,我就去把線給弄斷。
長大,有笑,有淚,就會成熟,然後我再學會虐死他。
走着忍不住打個連環的筋斗,也就是雙後着地,身體很靈巧地翻過去。
二個宮女,靜靜地跟在後面,一路翻回去,留下一串串的寂寞。
恨吧,恨也是一種活下去的理由。
“小姐,想不想吃荷葉飯啊。”小蟈蟈問我。
我說:“好啊。”
她折了幾片荷葉:“那回去做給小姐吃,還可以做荷葉雞呢。”
“我知道,你做的荷葉雞,可好吃了。”不過我們都吃不到,對着那蒸在蒸籠裡的荷葉雞直流口水。
走着我肚子忽然痛得厲害,我低頭一看,鮮紅的血,順着腳竟然滑了下來,槿色失聲大叫着:“小姐。”
頭有些暈暈的,我怕看到血,這可怕的紅色,和娘嘴裡吐出來的血是一樣的可怕,我身子晃了晃,然後就往後面退了下去。
御醫來了,給我診治,在外面說着話。
李棲墨走進來,朝我安慰地一笑,坐在牀邊軟聲地說:“別怕,沒事兒的。”
“爲什麼會流血啊?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手一緊,抓得我手有些吃痛:“別胡說八道,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邊,這不吉利,你是身體小產,沒有乾淨。御醫開了藥讓你吃,過幾天就好了,又能生龍活虎的了。”
捏捏我的臉,無比的心疼:“寶貝兒,你這麼瘦,還要流血,真讓朕心疼死了。”
“哼,你也有心嗎?”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間:“你摸着,會不會跳動。”
“狗也會跳。”
“吵吵吧,也好,是朕不好,要是痛了,你就掐着朕。”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間。
有時候是挺痛的,但是沒有掐他。
宮女端上藥,他扶我坐起來,我也是乖乖地喝着。
有些嗆着了,他就順我的背,輕輕地拍:“你這個人粗心大意的,像是小娃娃兒一樣,要是朕不在你的身邊,你以後怎麼辦?”
“再嫁。”我擡頭看他。
喝一半喝不下去了,他也不勉強,端着放在小桌上。
我張開嘴巴,他就將一蜜餞送進我嘴裡,捏着我的鼻子說:“再嫁誰?你再也嫁不出去了。”
“以前沒有你的日子,我還不是過來了。”沒道理以後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這張嘴巴,就是厲害,睡會吧,朕陪着你,要是難受了朕給你揉揉。”
依着他,睡得很沉,也沒感覺到痛了。
小產原來這麼傷身,一個孩子的流逝啊。
快早上,他還是沒有走,依然守在我的身邊,叫醒了我,說是到了時辰吃藥。
餵我喝了點湯水,然後再喂藥,一勺一勺,喂得很小心。
喝完他低聲地說:“睡吧,天亮了,沒有什麼事了。”
“李棲墨。”我軟軟地叫一聲。
“嗯。”
“我恨你。”
“呵呵,恨吧,恨朕就好好地欺負朕。”他笑,雙手捧着我的臉,輕輕地一吻:“好好再睡,朕去上早朝了,下朝之後再過來看你。”
然後聽到他出去,在花廳裡交待宮女。
“薰些安息香,將窗都開了透透氣兒,多看幾次被子,千萬莫要讓她受涼了。”
宮女恭敬地答,他又折回來,在門口看着我。
我微掀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變得越來越迷糊。
其實,你恨我不恨,這句話我沒有問出來,我覺得你不配讓我這樣問。孩子你是很在乎的,而我沒有保住,可是憑什麼,我要給你保住呢?
掙扎啊,糾結啊,總是讓我很不開心。
這就是長大吧,充滿着嘆息與傷痛。
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他真的在了,一夜沒有睡卻還是精神不錯。
“感覺好些了嗎?”他輕聲地問。
我點點頭:“好多了。”
“真乖,想吃什麼?”
“蒸飯。”
他就笑了,摸摸我的臉:“寶貝兒,現在不要吃這些硬硬的,吃些燕窩粥好不好,沒有味兒的。”
他太溫柔了,我無從拒絕。
點點頭說:“好的。”
宮女送上一碗粥,他端過來餵我吃,還得意地說:“是吧,十分甘甜的。”
“嗯,好吃。”
“再吃一碗。”
“不要了。”
一會兒他轉身,手裡拿着一塊糕點:“來,這麼乖,不打賞你吃點可口的,朕都過意不去了。”
我咬着糕點,甘甜膩心裡去。
“好吃不?”他柔柔地問着。
“還不錯。”
“再睡會,睡不起來,好好地就這樣躺着。”
他身上暖暖的,這六月所幸得也不是很熱,不然看我不一腳踹走他。他如此的溫柔,而我卻有些眷戀現在的這一種溫柔。
可沒有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公公就在外面說:“皇上,上官左相有急事求見。”
“現在?”他有些奇怪地問。
公公道:“是的,上官左相看來挺焦心的。”
“傳他到未央宮裡來。”
說完,又輕聲地跟我說:“天愛,再睡一會,一會之後,朕過來陪着你,朕也有些困,陪朕小睡一會。”
“你有事忙就去吧,別到時又賴我頭上。”
他笑,低頭親吻我的手:“就賴你,就賴你,總是讓朕不想離開你。”
“混蛋。”
他無賴地說:“就是對你混蛋。寶貝兒,快些好起來,跟朕打,跟朕罵。”
“罵你個大爺的,你說只許我說一個月髒話的。”
“傅天愛你個二大爺的。”他笑,喜歡揉亂我的發,然後再拔弄回去:“好好休息着,朕一會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