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娘娘不哭,把淚給擦乾了。”槿色溫柔地給我擦着淚。
車輦往前走,很快就要趕上那大步而去的人。
路邊有人在等着他,一襲粉藍色的鬥逢,恰如靜幽幽的藍蓮花一樣,那麼的溫柔婉約。
他回頭瞧了我一眼,然後上前去,牽了傅潤芝的手往前走。
“皇后娘娘?”她回頭瞧了我一眼。
他說:“不必理她,正在發瘋。”然後他就抱着她的腰走在我的前面。
多礙眼啊,原來他最是喜歡這麼的溫柔可人了。
是啊,我要發瘋。
我笑,我就發瘋給你看看,眯起眼,狠狠地將手裡的暖手爐朝他的腦袋給砸過去。
真準砸個正着呢,砸得傅潤芝叫了起來,砸得他摸着腦袋回頭狠狠地瞪着我。
我惡意地笑了:“這纔是發瘋。”
“皇上,皇上疼不疼。”傅潤芝心疼地叫着。
他就瞪着我,也不說話,也不吭聲。
我擡起下巴:“回宮。”
先是讓他氣得大哭,可是往宮裡走,卻是十分的安靜,不想哭,不想笑,不想想什麼。
雙眼望着外面的積雪,白得那般的刺眼啊。
“娘娘,奴婢去問問承乾宮裡的公公,皇上怎麼樣了,有沒有傷着,再打聽一下是怎麼回事,皇上不會這般對你的。”
我抓了槿色冷靜地說:“不必,不問,不管,不聞。”
“娘娘。”她輕聲地說:“別生氣,冷靜一些,別讓一些小人乘虛而入。”
我翹起脣角笑:“槿色,我也有我的驕傲的。”
“槿色明白了,槿色不會再勸娘娘。”
真是聰明的女子,怪不得我會這麼喜歡槿色。
我是不如她,我冷靜不下來,難道她也能明白我。
雖說傷他是一個罪名,可是我死豬不怕開水燙,怕你什麼呢? 晚些有御林軍過來,將鳳儀宮給包了。
怕你啊,你就是拉我到牢裡,我也不怕。
沒拉牢裡,晚上是太后過來了,將我怒斥了一頓,然後將我關在鳳儀宮裡的小黑屋裡。
原來每個宮,都有小黑屋的,這宮裡的人都有毛病,有事沒事就關小黑屋,關久了,我還怕麼。
可是,我怕,黑暗無邊,因是我懷了孩子,太后沒冷着我,叫我給我幾件衣服,讓我好生在暗房裡思過。
我真怕啊,總感覺楊寶林就躺在我的身邊,身上都是淚,五官扭曲着,她的手指在地上抓着,抓出一條條的血道,直朝我而來。
我被逼進了暗角里,可是她還要往前來,我捂着鼻子,大氣不敢出。
又感覺到她甩着長髮,在小黑屋裡快樂地走來走去,然後叫我,朝我笑着流下滿臉的血。
可怕的血,暗紅的血。
我知道從身體裡流出來的血,會很痛很痛。
重則失去性格,輕則就像我一樣,失去孩子的痛。
真冷啊,還有蟑螂在地上爬着,我用手使勁兒地掃開,用衣服包得緊緊的,恨不得連頭也埋下去。
楊寶林,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就去找讓你死的那個人。
“喂,喂。”有輕輕地聲音在窗外響着。
我怕這些,聽到吱的一聲響,又有些奇怪。
“是我。”輕輕地笑意,然後一個人躍了進來,再將窗給關上。
“襄王,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也捱了罰呢,我就罰我自個來和你一塊兒關小黑屋啊。”
“那你小心點,別踩着蟑螂了,那可都是鳳儀宮裡養出來的。”
他笑,坐在我的身邊:“還真冷得緊,要衣服不?”
“不要。”輕聲地說。
太后要罰我,但是會想着不要凍着她的孫兒的。
“我給你帶了吃的來,很燙的哦。”他輕聲地笑着:“才煎炸好的蛋餅可香着呢。”
找着我的手,然後塞在我的手裡:“吃吧,別餓着你自個,現在可是要做孃的人了,別任性啊。”
“能讓我靠靠你的肩膀嗎?”
他伸手過來,在黑暗裡摸着我的頭,再挪到我的身邊,將我頭壓在肩頭之上。
伸手,輕輕地揉着我的發:“想睡就睡吧,我不介意的。”
“外面不是有人守着嗎?”
“我放倒了。”他甚是得意地說着。
有些無語,有些想笑。
“不想說些什麼?”他輕鬆地問。
我說:“不想。”
“也不想哭?”
“哭什麼啊?”
“來,跟我說一下關進小黑屋裡的感受,你打算出來後,如何打算,你以後打算,怎麼走,你有沒有想寫一本書。”
我忍不住想笑,又想哭。蹭在他的肩上,蹭啊蹭的,還是將淚給忍住了:“我被關小黑屋太多次了,不害怕,也沒有什麼感受,油鹽不進死豬不怕開水燙,如果可以賣錢的話,那我就想寫書,我被關小黑屋的那些日子,或者可以是我和小黑屋的緣份。”
他樂得笑了起來:“還真有你的啊。”
伸手將我滑下的衣服給拉到肩頭上去把我蓋得緊緊的:“我是故意逗你開心的。”
真是單純的襄王,以爲我不知道麼,不過沒有說破而已,倒是你叫做不打自招來着了。
“是真的不害怕了,關了好多次,而且也不是很寂寞啊,你看地上還有蟑螂呢,偶爾還會有老鼠來玩,我一點也不怕這些東西。”不是嬌養的小姐,看到這些就尖聲叫起來。
我會豪不猶豫地一腳踩過去,不用誰來爲我出頭。
襄王哼哼地叫:“那你和這些玩好了,我走了。”
我拉着他的手臂,他動了動沒走。
他很認真地問我:“天愛,你在宮裡,快樂嗎?是不是經常這樣被太后罰。”
“不是很多次,偶爾而已,不是很不開心,也是偶爾而已。”
“可憐的小丫頭片子。”他拍拍我的肩。
“這話,可像是莫離說的。”
他一怔,好一會兒才說:“皇兄跟你生氣,大概就是因爲這個人吧,天愛,這麼久了,你還懷着孩子。”
“可是感情在心裡,的的確確的真過啊,那些悸動,那些感情,不是騙我的,喜歡一個人可以是自已心底下的事,那也是真的。”
他輕聲地說:“是的。”
“不過莫離走了,我想我再也見不到他了,甚至我都不敢怎麼去想他,襄王,他說他後悔救了我。”說着,就哭了出來。
別人知道,怎麼笑話我也忍了。
襄王的手停在我的頭上:“他爲什麼這麼說,他憑什麼這麼說?”
“沅妃死了,他心裡頭最愛最愛的就是她,沅妃可能是我逼死的。”
“總也會有個因緣的,天愛,別想太多,我明兒個派人去查查有沒有向莫離的消息,就查查有沒有消息別的什麼也不會做,讓你知道他在哪裡,你心裡會安然一點。”
襄王真的是長大了,真好。
“襄王。”我輕聲地叫。
他應:“什麼事兒。”
“我再也不嘲笑你穿大紅褲衩了。”是個好朋友啊,好朋友不能拿這些事兒來嘲笑的,而且他臉皮薄,一說就會臉紅的。
“……。”
他很久沒有言語說出來,我輕嘆地說:“其實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他過日子了,很多的事,我都忍了,可是有些事我忍受不了,你知道我這上半輩子在外面活得多盡興,要恨一個人我就使勁兒地恨,想死我就使勁兒地招惹事兒,壞心眼兒一個接一個,可是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愛一個人,夾着太多的滋味在裡面了。”
“跟我說這些事兒,你還不如哭一會兒呢。”
“我纔不哭,現在爲他哭,半點也不值。”
“要查一會兒人來了,你還不哭死。”他輕笑。
我也輕笑:“他不會來的了,他恨我極了呢,太后說了,我可把皇上的頭給敲破了,這事兒,沒完,要是罪名弄大點,可是要殺頭的。”
“你手勁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可不是嗎,不過敲得一個叫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朝他敲下去,哪也不敲,就敲他的臉。”
他哇哇叫着:“你好狠啊,莫天愛。”
“噓,別大聲,你以爲這是什麼地方啊,這是小黑屋,他們可真是夠壞的,動不動就關小黑屋,奶奶個熊,這黑乎乎的我不會當夜裡睡一覺麼?”
就敲他的臉,看他還怎麼用色相去迷人,勾人。
“別想這麼多了,蛋餅快冷,快些吃。”
我咬了一口,香香的,鹹鹹的,很是好吃啊。
我這一生真是失敗,爲什麼我的朋友,就沒有幾個女的呢?
當我以爲我什麼都擁有的時候,原來就什麼都要失去。
我以爲她不會計較什麼的時候,原來,她其實一直在計較着的。
黑暗裡流淚,不怕讓誰看到。
襄王嚷嚷着:“天,我流淚了,好熱啊,流得肩頭都有些溼了。”
使勁兒地一敲他的背:“安份點,我可不想被關很多天。”
“呵呵,沒事兒的,你就放寬心吃你的,睡你的,你現在懷着的,是個寶,太后也不會怎麼罰你的啊。”
我不想在襄王的面前說太后什麼話,太后百般不對,怎麼殘忍也好,可是襄王是個好孩子,好朋友。
吃飽了,靠在他的肩上暖暖的。
小黑屋裡靜得只有我們的呼吸聲,他的手放在我的頭髮上,輕輕地撫着。
然後手從額上而下,輕輕地撫着我的臉。
我閉上眼睛,不想讓他知道我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