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把燃燒的外衣揮向狼羣,惡狼們心生畏懼,紛紛退避開去。一件外衣看着不夠,小東西就又脫下一件衣服來,直脫到只剩下貼身的內衣。
這時候她根本顧不上什麼羞不羞的了,一直跑到大哥身邊,把衣服堆在地上,燒得火光透亮,總算是暫時阻擋住了狼羣的攻勢,但要想讓它們全部退開,卻是不行。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時候再看大哥,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似乎都在冒血,小東西不由得心疼好像有隻手在擰着似的,把他扶住了,叫他一聲:“大哥!”
司徒雷咬牙忍着痛楚,皺起眉頭狠狠盯她一眼:“你……怎麼不離開?憑你一個人,救得了我嗎?”
小東西一跺腳,說:“我不管這個——我沒本事,救不了你,那麼要死就死在一起,大哥!”
“說的什麼傻話!”司徒雷輕聲罵她一句,心裡頭卻是暖暖的,艱難地脫下了沾滿血跡的外衣放到火堆上面,隨後伸手把她攬到懷裡。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而且柔軟,軟玉溫香在懷,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但這時候他不能有這樣的念頭,那太骯髒可恥,太對不起她對自己這一片深厚的兄妹之情!
看着眷戀不去的狼羣,他情不自禁嘆了口氣,說:“小東西,我並不想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你就沒想過,你走了,我一個人有的是辦法脫險,而且,你就不會跑回去搬救兵的嗎?你這樣做又有多大用處!這個火堆並不能拖延多長時間的!”
小東西看着大哥噘起了嘴。少騙人了,有辦法脫險的話他還能傷成這個樣子?狼羣這麼兇狠,等她搬來救兵的話,大哥是不是還活着,那可是個大問題呢!算啦,真的被惡狼吃掉了也沒什麼,但要她丟下大哥一個人跑掉,她可辦不到。“大哥,別說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小東西!”司徒雷拿她實在沒辦法,只能把她抱緊了,強行嚥下衝到喉嚨口的血腥氣,接着再脫下一件衣服來放到火堆上。
他經歷過的風浪也算得上很多了,其中更是有不少驚心動魄的場面,但今晚的兇險卻是他從來都沒有預料到的,也因此讓他覺得很沒有把握。似乎什麼壞事都湊到了一起,本來武功卓絕的他竟然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舊病發作,讓他有心無力,甚至沒法保護好自己懷抱中的女孩!
擡頭望望蒼穹,它漆黑一片,深遠而且靜默,靜默得得讓人心底發涼,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那樣,但地上的景象分明讓人驚心動魄——血淋淋的殺戮!那匹可憐的馬老早就被羣狼啃得只剩下了骨頭,血腥味刺激着人的神經,而他們兩個也仍然處在一雙雙虎視眈眈的兇殘獸眼之下!
死是不會怕的,司徒雷只是覺得很愧對爹孃二十多年含辛茹苦的養育之恩,更加愧對小東西,因爲自己明明承諾過,要保護好她的。
而且就這麼死了的話,總難免讓他感到些許遺憾,在他記憶當中,總覺得在八歲那年,除了自己摔到懸崖下面之外,還應該發生了點其他事情,而且是很大的事情,但卻偏偏老是回想不起來。這令他感覺遺憾,自己的記憶是不完整的,因而自己這個人也似乎不完整了起來。
而且,還有一件事讓他非常疑惑,那就是,對於弟妹們小時候的趣事,爹和娘都津津樂道,而他每次問到爹孃自己八歲之前的事情,爹和娘就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把話岔開,就好像他們也不清楚似的——這就未免太奇怪了!
甚至有時候他忍不住就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爹孃親生的,只不過因爲這念頭實在太無稽了,所以他雖然懷疑,但最後總是會付之一笑然後把它丟開,而且爹孃對待自己只有比對待弟妹們更好,他居然有這樣的念頭,豈不是太對不起爹孃了呢!
不過很奇怪,這時候面對危險,他竟然會又想起了這件事情來,想到這個懸在心頭的疑問恐怕是沒有機會被證實或者被澄清了,有點死不瞑目似的。雖然這時候沒有人能夠解答他的疑問,但把它說了出來,心裡可能會好受一點,於是他就說:“小東西,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小東西緊緊地貼着他的身體,朝他懷抱裡縮了又縮,大漠的夜晚可涼着呢,不穿衣服真受不了。一邊發抖她一邊說:“大哥,你傷很重,就別多說話了,很耗費精力的——你痛得很厲害嗎?”
司徒雷說:“這時候用不着去管什麼傷口,我就想和你說說話。小東西,你知道嗎?我心裡一直對你很……”
嗯?話到這裡他悚然一驚,怎麼居然管不住自己的嘴,該講的不講,卻差點把不該講的,那個心裡的隱秘給講了出來?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牽動了傷口好一陣疼,頓時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冷汗都冒了出來。
小東西搖了搖頭說:“現在就不要說這些啦,大哥,等你以後慢慢地告訴我也不晚啊!”
以後?司徒雷淡淡地苦笑。死對於小東西來說大概還是個模糊不清的概念,十分遙遠的東西吧?所以即使現在已經離死很近了,她仍然還能想着“以後”!
“小東西,你聽我說……”
小東西連連搖頭,並且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說話,一不小心就掉下了兩滴眼淚來,哽咽着說:“可我現在不要聽你說!大哥,我知道,你是認爲我們必定會死在這裡啦,所以想和我說點遺言什麼的?我不要聽,因爲聽了會覺得很傷心的!大哥,死就死了嘛,還弄得那麼傷心幹嘛?而且,說不定我們還不會死呢?那個阿布魯說不定會來救我們的呢?對不對?所以我叫你以後再說給我聽,這一點都不晚的啊!”
一番話說得司徒雷心裡一震。想想也是的啊?枉他自詡有氣概,到頭來竟然還不如天真爛漫的小東西這麼放得開!一直以爲她什麼事都不懂,但其實心裡頭並不糊塗,明白着呢!而且那份勇氣更是可嘉!他如果再要說下去的話,可就真的不如她了!
司徒雷就微微一笑,說:“好,如果今天我們不死,那以後我一定告訴你!”
“說過的話就不準賴,你一定要記住的!”小東西擦擦眼淚,伸出手指頭來要和他拉勾。
“我一定會記得的!”司徒雷再一笑,想要伸手,但卻最終沒能伸出手來,一張口就噴出一口血來,整個身體搖搖欲墜。畢竟身體很虛,再加上傷得很重,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小東西急得直叫大哥,他這麼一倒下,兩個人不是真的就一起玩完了嘛?這時候火光已經微弱下去,狼羣又在騷動起來了,只要它們往前一撲,什麼戲就都結束,沒得唱了!她的匕首老早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去,這時候就順手撿起了掉在司徒雷手邊的,那把沾滿了狼血的短刀,沒辦法,拼一時是一時了。
幾乎在火光熄滅的同時,就聽見周圍幾聲厲嚎,狼羣就再度向司徒雷和小東西撲了過來。
小東西咬了咬牙,短刀揮向最前面的那一頭狼,這一揮原本是情急之招,用的力並不很大,也根本沒有什麼準頭,但那頭狼居然應聲而倒,這可很出她的意料之外!
纔不過愣了一下,她忽然就聽見耳畔一陣疾風“嗖”地刮過,颳得她耳朵火辣辣地疼,原來是一枝利箭,一下就射倒了她身後想要躥上來咬她的那頭狼!
緊接着她的眼前就亮起了無數火把,伴隨着馬蹄轟響,另外還有遠遠的阿布魯的急叫聲:“小心一點,不要誤傷了客人!司徒雷,你怎麼樣了?司徒雷……”
原來是千鈞一髮之際,阿布魯真的帶人來救他們了!鷹族人個個驍勇善戰,而且都箭法如神,再加上桃花塢的隨從們護主心切,痛下殺手,火把與亂箭齊飛,狼羣哪有不潰敗的道理!絕大多數喪生在亂箭之下,僥倖沒死的一兩隻見勢頭不妙,當然拔腳就溜,片刻之間就只剩下了狼屍遍地,危險已經煙消雲散了!
“少當家的!小小姐!……”司徒雷的隨從們一見渾身帶血的少主子,知道護主來遲了,魂都差點飛了,阿布魯也心急火燎地下了馬飛跑了過來。
他大醉未醒,是被手底下人硬從牀上給拖起來的,說是出了事了,巡夜的報告桃花塢少當家的和小姐夜遭狼羣,他一聽就把酒給嚇醒了。因爲他深知道沙漠的狼非常兇悍,而如果不是事情嚴重,手下人會把他拖下牀的嘛?來的路上一顆心就已經懸得高高的了,生怕自己族人發現險情已經太晚。
桃花塢的少當家作客在鷹族的地面上,居然有了個三長兩短,這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兩家的仇怨那還能解得開嗎?再說了,他和司徒雷這麼多年做冤家都做出感情來了,眼看現在很有可能冤家變成親家,他一出事,就像自己身上也被挖掉那麼一大塊,滿不是個味道——司徒雷可不能出事的呀!
等到他一眼看見司徒雷那副慘樣,就連呼吸都要停頓了,再一眼瞧見小東西那副樣子,更是險險地連鼻血都噴了出來——我的老天,沒事她穿那麼少幹嘛?
他趕緊猛吸一口氣轉過身去,馬鞭一揮喝領所有人帶馬退後數丈,然後他飛快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反手向小東西那邊扔了過去。
其實根本就用不着他脫衣服,桃花塢隨從們難道就不長眼睛的?十個當中倒有九個人先想到替小小姐披上衣服遮體,然後七手八腳地把少當家的扶起來,查看他的傷勢。
小東西最初並沒有覺得異樣,光顧着大哥了,要過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醒悟,當及羞得臉色通紅,連忙把自己裹緊了,一口氣回不上來,連手和腳都軟了。又是羞又是氣又是急,對着阿布魯的背影狠狠一跺腳,喊了一聲:“喂!你是死了還是怎麼了?幹嘛不過來幫個忙?”
“哦……這就來!”阿布魯這才如夢初醒,面紅耳赤地回過身來,幫忙扶着司徒雷上馬。當然免不了地目光不太老實,也是不由自主地,多瞄了幾眼小東西。但是小東西咬着嘴脣,一張臉始終紅通通的,卻就是不去看他一眼。
這看在阿布魯的眼裡,卻更覺得她可愛之極——也叫沒辦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