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交通設施不便,從河流的上游向下遊運送圓木,無法用船隻搭載,往往是將其滾入江中,數十根巨木用繩索捆成一排,由所謂“排工”在上面看管,順流漂泊而下,這就是所謂的“放排”。而“排教”最初便是由這些放排的工人所組成。
江河之中水流湍急,放排之人若無一定的武功,根本無法在木排上站穩。而即使身具武功,放排的生涯也十分危險,朝不保夕,因此排教中人大多好勇鬥狠,極難約束。而其中的大小“排頭”就如羣狼中的魁首,俱是十分厲害的角色。
到了大明朝,“排教”已不僅掌管着江上放排之事,在陸地上也有了許多產業,儼然成爲了雄據一方的江湖門派。在湘境的各大幫派之中,“排教”排名第三,僅次於“衡山派”和“洞庭幫”,而且“排教”中人以勇悍著稱,行事強硬,動不動就出手火拼,寧可流血死人也不做半分退讓,任何門派惹了他們,都會十分頭疼。
楚依依道:“妾身說的當然就是他們。我已得到了消息,‘總排頭’陳阿七,已帶着四百多名‘排教’中的高手趕往長沙,三日之後便會抵達。”
“排教”之中並無教主,門派的掌門人稱作“總排頭”,乃是建幫數百年流傳下來的稱謂。
華不石眉頭緊鎖,道:“看來長沙城已經成了衆人眼中的一塊肥肉,就連久據湘北,一向從不南下的‘排教’,也要前來圖謀!”
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弱肉強食,長沙城中“九仙會”被滅,“洞庭幫”元氣大傷,城中最強大的幾家幫派均遭重創,如今城中更是一片混亂,被湘境中的其他強橫的勢力視爲肥肉,也是理所當然。
楚依依道:“陳阿七所帶的四百餘人,均是‘排教’中的精銳,其中更有十多名‘排頭’,不知華公子以爲,你們四派聯盟與他們一戰,能有多少勝算?”
華不石略一沉吟,道:“‘洞庭幫’的實力原本略在‘排教’之上,只是如今五哥過世,幫中人心散亂,實力自是大損,我‘三大惡’新到此城,帶過來的人手不多。依小可看來,若是沒有那些江湖遊勇搗亂,我們還能有六七成把握將‘排教’擊退,如今之勢,勝負大概是五五之數。”
楚依依道:“公子見識過人,估算得自是不會錯。如若對手再加上‘衡山派’,華公子還有多少勝算?”
華不石的臉色頓時變了,道:“你說甚麼,‘衡山派’也要來?”
楚依依道:“依依接到的線報說,‘衡山派’掌門嶽寒山和門中的兩大長老,親率弟子二百人,已經由衡山出發,正沿着湘江乘船北上,抵達長沙的時間亦是在三日之後。”
華不石呆立了半晌,走到檀木椅前坐下,過了一會兒又站起身來,擡腳在屋內來回踱步,臉上的表情象是一條吃不到骨頭的野狗。
楚依依站在當地,看着這位大少爺的一舉一動,卻不作聲。
踱了五六圈,華不石才終於停了下來,道:“多謝依依夫人將這等重要的消息告知小可,以夫人之見,兩大強敵來襲,華不石應當如何應對纔是?”
楚依依道:“常言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如今敵人太強,你們四派聯盟勝算極微,以妾身之見,公子不如帶着門下弟子暫返舞陽城,避開一時,便可置身事外,亦可以保存實力。等到長沙城中各方勢力爭鬥得差不多了,再悄悄回來搶佔一些實惠,豈不是好?”
華不石點了點頭,道:“好一條‘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計策!只是我若一走,‘鐵劍宗’和沈家想必也不會留在此城,‘洞庭幫’孤軍爲戰,只怕難逃覆滅的結果。”
楚依依道:“如果‘洞庭幫’撤出此城,自然也可得以保全,若他們死守不退,縱使覆滅又能怪誰,公子是聰明人,又何必陪着他們一起送命?”
華不石道:“長沙城是‘洞庭幫’總壇所在,幫中大部分的基業都在此城,放棄長沙城就等於丟掉了大半個‘洞庭幫’,以孟青山的性格,定是不會退的。”
楚依依道:“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孟二爺捨不得城中的基業,也沒有辦法。”
華不石搖了搖頭,道:“不行,我可不能眼看着五哥的門派就這般被別人剿滅。”
楚依依道:“那公子可是另有良策麼?”
華不石道:“我也沒有什麼計策,既然不能退,就只能戰了。我打算與‘衡山派’和‘排教’大戰一場,看看誰有本事能取得此城!”
楚依依眉頭微顰,望向華不石,這位大少爺剛纔還在屋裡來回轉圈,彷徨無計,此時卻意氣風發,一幅得意忘形的模樣,實在是十分古怪。
她想了一想,纔開口說道:“依依以爲,留在此城決非上策。公子若是想到時候挑拔‘衡山派’和‘排教’爭鬥,恐怕難以得逞,這兩家門派一南一北,同時來犯,行動能夠如此默契,嶽寒山和陳阿七之間多半訂有協議,他們一到長沙城,定會首先聯手對付你們四派聯盟,到那時只能憑藉實力一戰,沒有別的出路。”
華不石道:“我本就沒有打算用計謀取勝他們,當然是各憑實力一決勝負!”
楚依依更覺得奇怪,她素知華不石精於謀略,不是愛逞血氣之勇的莽夫,此時明明實力不濟,卻非要與對方決戰,莫非是頭腦發昏了麼?
她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前來報訊,還好心好意爲他出謀劃策,勸他離開,他卻不聽良言,非要去送死,心中不禁有些氣惱。
卻聽得華不石又道:“莫非依依夫人認爲,我只有逃跑才能保得住性命,沒有能力與那兩派一戰麼,那也未免太小看華不石了!”
楚依依道:“依依怎麼敢小看華公子,公子若要一戰,妾身自是會燒香祈佛,求菩薩保佑公子旗開得勝。”
華不石道:“你還說沒有小看我!你臉上分明帶着不屑的神情,又說要求菩薩保佑我得勝,心中定是覺得若沒有菩薩保佑,華不石就會失敗,對不對?”
看到他詘詘逼人的樣子,楚依依心中的氣惱又增加了幾分,道:“公子要做此想,依依也沒有辦法。”
華不石道:“那你相不相信我會得勝呢?”
楚依依道:“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公子到底想要依依怎樣?”
華不石忽然展顏一笑,道:“夫人若不相信,我們不妨打一個賭。”
楚依依道:“賭什麼?”
華不石道:“就以此戰的勝負爲賭,此戰若勝了,就算我贏,敗了,夫人就贏,如何?”
楚依依道:“那賭注是什麼,如今依依可沒有多少銀兩能與公子打賭。”
華不石道:“以依依夫人的絕代風華,又何須去賭銀兩,就以你我二人爲賭注,怎麼樣?”
楚依依奇道:“你我二人,怎麼當賭注?”
華不石道:“我們哪一方贏了,輸的人就把自己輸給了對方,從此以後就要聽從對方吩咐,不準違抗,這便是賭注了。”
楚依依道:“這賭注實在不小,難道任何事情都要聽從麼?”
華不石道:“不錯,如果夫人害怕會輸,也可以改成只賭十兩銀子,怎麼樣?”
十兩紋銀,和剛纔華不石所說的賭注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華不石言語之中特意提到,楚依依若要換賭注,便成了“害怕會輸”,這等打賭之事本是爲了要爭一口氣,還未開賭,就要承認自己怕輸,楚依依當然不能夠接受。
楚依依盯着華不石的眼睛,忽然嫣然一笑,道:“華公子真是狡猾,依依差一點就上了公子的當啦!”
華不石道:“小可乃是誠心誠意與依依夫人打賭,夫人爲何說我狡猾?”
楚依依道:“公子如果贏了,依依便把自己輸給了公子,可是依依若贏了,公子敗了此戰,性命都沒了,我又能贏到什麼,所以你總是穩賺不賠,依依什麼也得不了,華公子設下這等條件騙依依來賭,還說不狡猾麼?”
華不石微微一笑,說道:“依依夫人果然機智,擅賭之人與人打賭,自是要力求穩賺不賠,那麼我就再加上一個條件,讓夫人在此局之中也穩賺不賠,好不好?”
楚依依面露驚奇之色,道:“難道公子還能讓這一局賭局中,我們兩人都穩賺不賠不成?”
華不石道:“那是當然,夫人想聽麼?”
楚依依道:“請公子說明。”
華不石道:“當日小可曾邀請夫人加入‘惡狗門’,夫人認爲本門實力太弱,不能與魔道中人匹敵,是以不肯應邀,於是你我便有了三個月後再做抉擇的約定。如今我就把這賭局條件設定爲我若贏了,依依夫人把自己輸給了小可,但小可必須幫助夫人報仇,殺死那無生老魔,如何?”
他略一停頓,又道:“如此一來,此戰華不石若是失敗,依依夫人贏了賭局,自然不會損失甚麼,而我若此戰得勝,擊敗了‘衡山派’和‘排教’這兩家湘境數一數二的門派,也就證明了本門的實力,夫人得到了小可相助報仇的承諾,即使輸給了小可,不也是得償所願,穩賺不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