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看起來便是這些門派所結聯盟推舉出來的主事人物,他輕咳了一聲,道:“‘靜慈林庵’乃是名門大派,若瑛姑娘的紫劍金環威震粵境,我們怎敢對姑娘無禮。今日我等二十三家門派一起前來拜會,只是想讓貴庵將那樣東西拿出來,只要交給我們傳看一眼,我等便原物奉還,知足而退。”
候滄海此話說得極有技巧。
數十家同道門派來訪,只不過爲借閱一件東西,於情於理“靜慈林庵”都不應該拒絕。而如若“盤龍珏”上吞鯨島的線索十分明顯,衆人瞧過之後便能夠依照線索找到該島,將此玉交還給妙真和伊若瑛也無所謂,如若不然,“盤龍珏”已經到衆人手中,到時可以再尋個藉口扣下不還,畢竟現在各門派人多勢衆,妙真師太和伊若瑛武功雖強,也難奈何得了這麼多人。
卻只聽得妙真師太唸了一聲佛號,道:“昨夜候施主來訪時,貧尼便已說過,你們想到的東西貧尼根本沒有,出家人不打逛語,候施主若是不信,貧尼也無可奈何。”
候滄海道:“如今江湖上誰不知道,那東西已落到了‘四大門派’手中,如若不在師太身邊,又在何處,至少須得給我們一個確切消息。”
旁邊有人哼了一聲,卻是雷州“古鏡門”的堂主湯良,只聽得湯良道:“甚麼根本沒有,全是一派胡言!依我看,那東西定是在你們手上,要想我們相信,除非讓我們搜一搜!”
伊若瑛聽了此話,已氣得柳眉倒豎,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紫劍金環,怒道:“湯堂主若想搜身,不妨過來,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膽量!”
湯良昨天夜裡前來客棧,已吃過了伊若瑛苦頭,此時仗着衆人之勢,才形態張狂,卻也不敢當真與伊若瑛交手,他望了望伊若英手中的長劍,道:“你若不肯,也就算了,我們這裡這許多人,湯某可不怕你!”
他特意提到已方人多,顯然是心中已生出了怯意。
候滄海道:“若瑛姑娘言重了,我等皆屬粵境同道,凡事都好商量,大家何必傷了和氣?”
卻在此時,忽然一個聲音響起:“要打就打,不打就滾!本人最討厭那種婆婆媽媽,囉裡八嗦的傢伙,都他孃的混帳王八蛋,算不得男人!”
這聲音極爲宏亮,在客棧的大堂中迴響,直震得衆人耳邊“嗡嗡”直響,卻偏偏聽不出是從何出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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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滄海本人也通曉運用真氣發聲之道,自是明白來人內功驚人,只是對方所用的這等傳音之法比他自己要強得許多,即使是昨夜所見內功高強的妙真師太也遠遠不及,不由得心中一驚。待得他想要察看說話之人是誰,卻看見一個肥壯的身影已從客棧門外躥了進來!
來者身長三尺,膘肥體壯,全身滿是贅肉,上面覆蓋着淡黃色的絨毛,嘴大鼻厚,兩隻長耳耷拉在腦袋兩側,來回擺動。
來的不是一個人,竟然是一隻大肥狗!
這大肥狗進得門來,三兩下躥跳,就已來到了候滄海的身前,張嘴朝着候滄海小腿直咬而來!
候滄海乃一派高手,當然不會這般容易被咬中,當下足尖點地,身形已閃退出了丈許之外,卻只見那肥狗也不追趕,張開兩條後腿坐在了地上,哧哧呼氣,搖頭晃腦,卻是一幅得意洋洋的模樣。
站在一側的淨心和淨玉兩個小尼姑,一見這條肥狗,頓時露出驚喜之色,叫道:“鍾師祖來了!”
聽了這言語,幾乎堂內的所有人都感覺莫名其妙,難道這兩個小尼姑口中所說的“鍾師祖”,就是這一隻大肥狗麼?
鍾師祖當然不是狗。此時客棧門外又閃出一條黃影,一個大腹便便的老人已跨過門檻,走進了廳中。
此人並不算高,穿着一件土黃色的衣衫,這件衣服的胸前和腹部均被肥肉撐得鼓鼓的。而他的臉上亦是油光發亮,頭髮斑白,下巴上卻光溜溜的沒有鬍鬚,若論身材長相,倒和那隻大肥狗有幾分神似。
那隻肥狗一見這黃衫老者進來,立時又躥了過去,不住地搖動尾巴,去舔老者的手掌,顯得十分親熱。原來這黃衫老者便是這隻肥狗的主人,當真是怎樣的人就養怎麼樣的狗。
只見那老者“嘿嘿”笑道:“阿財果真是一條好狗,就連堂堂‘八卦門’副門主遇到了你,也要夾着尾巴逃走哩!”
此話一出,候滄海頓時面色鐵青,怒哼了一聲。
剛纔他爲了躲開此狗,確是退出了丈許,但是被這老者用這般語氣說出,倒好似是他這位名震一方的高手竟害怕一條狗似的,實在是難聽得緊。
在牆角桌邊坐着的華不石,向身邊的楚依依道:“依依夫人可識得這位老先生麼?”
楚依依道:“他就是‘鼎湖派’的大長老,人稱‘不老翁’的鐘不老,可是粵境白道中數得上號的高人。”
咸寧的“鼎湖派”,與“靜慈林庵”一樣,也屬“四大門派”之一,這位大長老鐘不老乃是當今“鼎湖派”掌門的師兄,據說武功還高過了掌門人。華不石雖未見過,但出發之前聽楚依依講述粵境白道各派的情況時,也聽過此人的大名。
只是沒有想到這麼一位大高手,長得卻是一副如此滑稽的模樣,而且還養了這麼一條大肥狗。
伊若瑛和妙真師太一齊從桌前站起身來,對這位黃衫老者恭恭敬敬地行禮道:“‘靜慈林庵’門下,拜見鍾師叔!”
鐘不老只是稍一擺手,卻俯身摸着那隻大肥狗毛聳聳的脖頸,道:“阿財,老爹適才說你是好狗,卻有人不服,怎麼辦?不如你再去咬他,咬到他服氣爲止!”
那隻名叫“阿財”的肥狗甚是聽話,頓時“汪汪”亂叫,又朝向候滄海躥了過去。
候滄海臉色更差,他早聽聞過這“不老翁”鐘不老武功高強,極不好惹,適才又聽到他的內功傳聲之術,更是不凡,卻沒有想這老怪物竟然叫他養的肥狗來咬自己。
而先前被這老怪譏笑之後,他卻不願再行退避,口叫喝道:“姓鐘的,你不管好這條狗,莫怪候某手下不留情!”
鐘不老卻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並不答話,那阿財此刻已撲到候滄海的腳邊,張開肥嘴又向候滄海腳脖處咬了過去!
候滄海反應自是不慢,提膝擡腿,一腳朝着狗頭直踹了過去。然而,也就在這瞬時之前,他忽然感覺到腿上一麻,力道盡失,擡起的右腳又軟軟的垂了下去。
這是隔空點穴之術!
候滄海又驚又怒,此時他纔看見鐘不老右手虛晃,如粗短的手指動了兩下,用的正是傳說中的隔空點穴絕技。
若在正常交手之時,候滄海即使武功不及對方,也不至於一招之間就被制住,但是鐘不老先叫肥狗上前撕咬,使得候滄海心神慌亂,又突然出手暗襲,候滄海纔不及提防,中了暗算。
不過,鐘不老站在候滄海丈許之外,在如此遠的距離能用隔空點穴之術,不但需要極深的內功功力,對罡氣控制更須十分精確,才能認準穴道,以氣閉穴,這簡直比直接發出罡氣重擊對手還難了數倍,江湖上已是沒有幾人能做得到!
也正因爲如此,候滄海才全然沒有提防鐘不老的這一手。
候滄海的右腳垂下自是無法再閃,肥狗阿財的嘴巴咬到,正咬了個正着,候滄海腳腕上頓時出現的了幾個牙印。
阿財的嘴巴雖然不小,力量卻不太足,一口之下也只不過咬破了些許皮膚,連血也沒有流出幾滴。它咬了候滄海一口之後,隨即又躥回到了鐘不老身邊,搖尾吠叫,模樣甚是自得。
而候滄海腰腿間的痠麻也僅持續了一瞬,立時又恢復了正常,穴道自解。只是被狗咬中這一口,他已深知這位“鼎湖派”的大長老武功之高,實在不是他能敵得過的,雖然心中羞憤之極,卻也不敢上前尋事。
只見鐘不老又摸着肥狗的脖子,慢悠悠道:“我剛纔說過,阿財是條好狗,這裡還有人不服氣麼?若有不服的,就出來和阿財較量一下,看看咱家的阿財咬不咬得到你。”
這廳堂中的二十三家江湖門派結爲聯盟,本是推選候滄海做爲主事之人,這白鬚老者的武功,在這些人之中即便不是最強,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剛纔他僅在一招之間就吃了鐘不老一個大蹩,顏面盡失,其他人若想出頭,也不會有多少勝算。
而且這“不老翁”甚是可惡,竟然指名要用狗與人鬥,大堂內的這些人全都是各自門派之中的頭面人物,身份俱是不低,若是這般敗在一條狗的嘴下,定會在江湖上傳爲笑談,這個人實在有些丟不起。
因此,一時之間,客棧的大堂之中鴉雀無聲,竟沒有一人答話。
鐘不老環視四周,見無人應答,哈哈一笑,道:“既然你們都已服氣,還不快滾,還在這裡等着狗咬麼!”
他目光一轉,望向妙真師太和伊若瑛,說道:“黃蓮庵主和丹霞山的袁老弟,已經帶着弟子到了龍川城外,即刻就會來此,你們準備迎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