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華不石有些摸不着頭腦。
上次被趕下山後,他讓俞千里把紙箋和銀兩交給孫家姐妹,自己就騎馬回了分舵,並沒有看見俞千里擊敗衡山派高手衛南薰,驚走葛大管家和一衆家丁的事。而之後俞千里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華不石,在他看來,那天只是隨手趕走了幾個來藥園來搗亂的流氓,完全不值一提。
因此,華不石對於俞千里曾救下孫家姐妹之事全不知情。不過他極擅機變,立刻就猜出了一些端倪,眼睛一轉,輕笑道:“上次小可也曾提及,想要購買令尊孫獨鶴大人遺留下的‘白鶴沖天掌’典籍,那圖譜即使不在此處,孫姑娘想必也會知道一些線索,不知可否坦言相告,小可必會重金以謝。”
既然孫巧雲說到報恩,他就打蛇隨棍上,立刻把要購買武功典籍的事提出來,想來這位孫家大小姐也不致於馬上翻臉拒絕。
孫巧雲果然仍是和顏悅色,說道:“請華公子稍候片刻。”便又起身走進了裡屋。
很快,她就走了出來,手裡捧着一隻一尺來長,六七寸寬的扁平木匣。
“這便是義父留下的武功典籍,一直都交予巧雲保管,前次未將實情說出,還請華公子原諒。”她說着,便毫不遲疑地把木匣遞到了華不石的面前,竟是如此乾脆,彷彿遞出的是一塊普通磚頭,而不是價值萬金的武學密笈。
這又是一件出乎華不石意料的事。
他伸手接過了木匣,眼睛望向孫巧雲的臉,卻只見她神色如常,並無半分異樣。
木匣並未上鎖,也沒有任何機括裝置,華不石輕輕一揭,便將盒蓋打開,一本藍色封皮的冊子靜靜地躺在匣中,在那封皮上用正楷寫着的六個字,正是“白鶴沖天掌譜”。
華不石小心地拿起書冊,翻開封皮,只見第一頁上便是介紹這門掌法的言語,又翻看了幾頁,更有基本掌勢的練習方法,以及起手架式的圖形。他精研過多門武功,見識極廣,立即便能確認此物正是“白鶴沖天掌譜”的真本無疑。
他翻看掌譜之時,孫巧雲也不出聲,站在一邊靜靜等候,顯得十分乖巧。
華不石合上書冊,重新放入了木匣之中,又把木匣的盒蓋合上,才問道:“不知孫姑娘這本掌譜,想要賣多少銀子?”
孫巧雲道:“這掌譜是義父的遺物,巧雲怎能拿來售賣賺錢。但華公子若是真的想要這本掌譜,巧雲可將它贈予公子,不取分文。”
此話一出,不但華不石驚得合不攏嘴,就連一旁的孫小云,也忍不住叫道:“姐姐!我們家的掌譜,怎麼能白送給這黑心的大少爺!”
孫巧雲卻一把拉住妹妹,斥道:“華公子是我們姐妹的恩人,你怎能一開口就罵他,還不快去陪禮!”
孫小云還想分辯,嘴巴張了張卻沒出聲,被姐姐拉到了華不石的身前,只得拱手說道:“孫小云給公子陪罪,請你不要怪我。”
她的小嘴嘟起,可以掛得住一隻油壺,臉上更是氣鼓鼓的,顯得很不服氣,哪裡有半點認錯道歉的樣子。
華不石忙陪笑道:“小云姑娘言重了,我豈敢怪你。”
孫小云哼了一聲,道:“姐姐你陪着這大少爺吧,我到藥園澆水去了!”
說完她瞪了華不石一眼,扭頭便走,出了房門徑自去了。
妹妹走了,孫巧雲歉聲道:“我這妹妹一向如此,總是不懂禮貌,請公子莫要見怪。”
華不石道:“小云妹妹心直口快,着實惹人喜愛,小可自是不會見怪。”
他略一停頓,又道:“適才姑娘說起,要將‘白鶴沖天掌譜’贈予在下,卻不知有何條件?”
就算之前有過什麼恩情,但這密籍掌譜也太過貴重,孫巧雲就這樣白白相贈,一兩銀子也不要,華不石實在難以相信。
卻見孫巧雲嫣然一笑,道:“巧雲已明言相贈,又怎會還有條件,請華公子放心收下便是。”
華不石低頭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嘴角微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他一向擅於機變,心計極深,對於揣摸人心頗爲自負,但此時卻完全猜不出這位孫大小姐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姐姐行事如此古怪,接二連三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比那位性格爽直的妹妹要難以捉摸得多!
不過,這卻也激起了華不石的好奇之心,他已下定決心,定要瞧瞧孫巧雲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手掌一轉,把木匣遞給了站在身邊的白奕靈,對孫巧雲說道:“難得孫姑娘誠意相贈,華不石卻之不恭,便厚顏收下了。”
孫巧雲道:“我姐妹家中遭了大難,無處落腳,多蒙公子收留,前日裡被那‘葛家堡’的惡人欺負,又是公子的高徒救下了我們的性命。這掌譜雖是珍貴,對我姐妹卻無用處,留在身邊反而會惹禍上身,因此巧雲纔將它贈予公子,還請公子不必多心疑慮。”
華不石心中一動,問道:“莫非孫姑娘償還了‘葛家堡’的債務,他們仍是不肯放過你們麼?”
孫巧雲道:“我雖已將四百兩銀子還給了葛家,但那葛大管家卻仍是不依不饒,又追加了莫須有的利銀逼我們償還,還要強行將我姐妹二人抓進堡去。前日裡俞少俠仗義出手,救了我姐妹脫險,但這些日子裡巧雲卻見葛府之人仍不時在周圍窺視,定是要尋機對我姐妹不利,想來巧雲定是逃不出他們的魔掌了。”
她本就是大家閨秀,溫婉嬌柔令人疼惜,生得又十分俏麗動人,此時說起了不幸落難之事,美目之中淚水漣漣,更顯得楚楚可憐,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也會被她打動。
華不石當然不是鐵石心腸,聽說美人受難,立時便已義憤填膺,一拍桌几,大聲道:“真是豈有此理,‘葛家堡’怎能如此欺人!巧雲姑娘無須害怕,有我‘惡狗門’在,定會保護你們姐妹的安全!”
孫巧雲用袖子拭去淚水,道:“華公子答應保護我們姐妹,巧雲感激不盡!只是‘葛家堡’的惡人時常在這茅屋周圍出沒,此處與公子的分舵又相距甚遠,我們在此居住,只怕遲早會被他們擄走,又如何是好?”
華不石眼珠一轉,道:“這也好辦,我回頭吩咐門下的弟子留意山下道路,不讓那葛家堡的強人上山也就是了。”
孫巧雲道:“這山路上平日裡有不少往來的行人過客,‘葛家堡’的惡人混在其中,貴門的弟子不認識,仍是難免會被他們上得山來,對我姐妹倆不利。”
華不石道:“那我命兩名幫衆每日到這藥園之外把守,專門保護貴姐妹的安全,不知巧雲姑娘認爲如何?”
孫巧雲道:“讓貴門專門派出弟子保護,我姐妹如何敢當?再說那‘葛家堡’的強人甚是兇悍,前日俞少俠施展絕世武功,纔將他們趕走,那些強人若是再來,一兩個人只怕也難以抵擋得住。”
華不石搓手頓足,露出一副苦無良策的神情,道:“如此說來,那‘葛家堡’的強人豈不是總也防範不住,卻不知巧雲姑娘可有辦法,能保得貴姐妹周全?”
孫巧雲道:“我姐妹住在這山腰之上,自是難免被強人侵犯,若公子讓我們搬回山下的宅院之中,想來便安全得多了。”
華不石連連搖手,道:“此舉不妥,姑娘就算住回了孫家老宅,每日仍要上山來照看藥園,一路之上無人保護,定會被‘葛家堡’的強人所乘,遭了他們的毒手,萬萬使不得!”
孫巧雲道:“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惡人行事必是有所收斂,不敢肆意妄爲,我們若是遇襲,呼救時也有人能聽得到。只有夜間十分危險,他們若闖入草屋中擄人,我姐妹定難倖免,搬到山下宅院中居住肯定安全許多,只求華公子能成全!”
她梨花帶雨,眼裡泛着淚光,流露出求懇之色,但凡是有些俠義之心的血性男兒,在此情形之下都難以拒絕。
華不石卻忽然站起身來,走到孫巧雲的身前,凝望着她的臉孔,又繞着她的身體轉了兩圈,上下打量着這位楚楚可憐的俏麗佳人,臉上是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孫巧雲一個女孩兒家,自是抵擋不住華大少爺如此大膽的窺覷眼光,不由得臉上緋紅,雙手抱胸,怯聲道:“公子爲何這般看着巧雲?”
華不石嘻嘻一笑,道:“巧雲姑娘想到‘惡狗門’分舵中去居住,剛纔若拿‘白鶴沖天掌譜’做爲交換條件,小可說不定也能同意,又何必用‘葛家堡’當藉口。如今你已將掌譜白送給了我,再想要我答應讓你姐妹住回老宅,卻是沒那麼容易了!”
孫巧雲的俏臉已是漲得通紅,低着頭沒有說話。這華大少爺比狐狸還精,原來早就看出了她別有用心,卻還裝傻充楞來戲耍於她,實在是可惡之極!
要論演戲的本事,這黑心大少爺比她還高明三分,上次賣屋時就上了他的當,這次本以爲能哄騙得過,不想結果卻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