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老魔微微一愕,隨即冷笑道:“原來是蠱王!哼,本祖倒看你有多少蠱王,能夠自爆幾次!”
果樓蒙的“五毒神功”本是受制於無生老魔的先天罡氣,他剛纔實是將豢養多年的“穿心蠱王”放出,強行催動毒功讓蠱王自爆,才勉強震散了無生老魔的一擊。
但如此做不僅損失了蠱王,而且對內力的損耗亦是極大,果樓蒙呼呼地喘着粗氣,汗水從額邊滲出,他雖然戴着面具遮擋了真容,但此時的臉色定然很不好看。
然而這位大毒尊卻忽然挺直了腰板,對司馬如蘭道:“蘭兒小妹,你和楊姑娘到旁邊去調息片刻,讓老夫獨鬥這個魔頭一陣!你把那小子的事情都對楊姑娘講清楚罷,如若你們兩人不能同心,今天咱們就必敗無疑了!”
看出了楊絳衣與司馬如蘭的聯手存在不足的並不僅只華不石,果樓蒙同樣也有所察覺。當初在開封城中首次見到司馬如蘭時,果樓蒙便已聽她說起,華不石最愛的人是“絳衣姐姐”,如今他自然也猜出了幾分二女之間問題的起因。
今日若還有一絲希望能戰勝無生老魔,那便是楊絳衣與司馬如蘭能解開心結,真正配合無間,使得彼此武功達成剛柔並濟。楊絳衣已經力竭,必須調息恢復方能再戰,果樓蒙提出獨擋一陣,實是爲二女拖延一些時間,以爭取勝機。
司馬如蘭卻道:“不行,郭大哥你獨鬥老魔太過危險,讓蘭兒助你!”
果樓蒙卻搖頭道:“用不着!老夫自有打算,支撐盞茶工夫沒有問題,你和楊姑娘都去那邊調息,要鬥敗這個老魔頭,還須得靠你們!”
司馬如蘭還待要說,卻聽得石階之上的華不石道:“蘭兒,聽從果樓前輩的安排。”
雖然明知道癥結所在,但眼看着敗局將成,華不石本也是一籌莫展,想不出解決的良策,如今果樓蒙的主意或許是改變局面唯一的辦法,是以他纔出言支持。
華不石對楊絳衣道:“姐姐,你也調息片刻,待得恢復些功力再戰。”
楊絳衣本來並不願意退下,她仇恨滿腔,只想着即便是拼掉一條性命也要力戰到底,但聽了華不石的話,沉吟片刻之後,她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無生老魔仰天狂笑了兩聲,道:“想調息恢復?你們當我不存在麼!本祖馬上就送你們去到陰曹地府,到了那裡你們想要歇息多久都沒問題!”
果樓蒙卻冷冷道:“想要殺人,先過了老夫這關再說!”
話聲未落,他已一步欺到無生老魔身前,右掌拍出,掌風夾雜着一團黑霧朝着對方直涌過去!
無生老魔舉掌迎上,只聽得“嘭”地一聲震響,黑霧消散,原來果樓蒙故伎重施,又以真氣引爆了蠱王。而這位大毒尊趁着這一擊的機會,左袖連揚,一層層黑色的粉末揮灑而出,竟形成了一大片的烏霾,將無生老魔圍在了當中。
“通心蠱王陣!”旁人不識得這是何物,邱斷腸卻十分清楚,不由得驚叫出聲。
以蠱王結陣是“苗疆毒門”中最強的絕技,據邱斷腸所知,“毒門”自創立傳承至今五百年來,歷代的數十名尊者之中,練成了蠱王的不過半數,能以蠱王結陣者,更是僅有寥寥三五個人。見“通心蠱王陣”已然布成,即便是一向好勝的邱斷腸也不得不承認,果樓蒙的控蠱之術比她強得多,他做“毒門”的大尊者實是當之無愧。
不過邱斷腸同樣也很清楚,蠱王陣即便厲害,也依然不會是無生老魔的對手。以無生老魔“無極真魔功”先天罡氣的境界,已有萬毒不侵之能,便是毒中之聖的蠱王亦是難傷,果樓蒙佈下此陣,唯一的手段是以自身毒功不斷引爆蠱王,力求能夠纏住這老魔頭一時。
只有“五毒神功”修至大成方能夠操控蠱王,而引爆蠱王對內力的消耗更是巨大。果樓蒙這般做法不僅會把豢養的“通心蠱王”消耗怠盡,苦修了多年的毒功亦會大損,甚至因此喪命也有可能。
烏霾遮擋住了視線,衆人瞧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卻聽得悶響連聲,正是果樓蒙與無生老魔拼鬥所發出。每聽到一聲,邱斷腸的心情便是一顫,雖然當果樓蒙向無生老魔挑戰時,她就已知道結果,但此刻邱斷腸的心中卻充滿了矛盾,並不願意看到果樓蒙被殺死,早先對這位大師兄的怨恨之意,此時似乎已經消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感。
楊絳衣走到階前,手拄巨劍盤膝坐下,開始運功調息。她亦是知道剛纔與司馬如蘭的聯手配合不夠默契,不僅是如此,她自身的內功運轉也有所滯礙,不能輪轉如意,並未把“易筋經”心法發揮到極致,所以纔會這麼快就感到力竭難以支撐。
只不過知道與克服卻是兩回事。禪門內功,講求的是心靜如水,四大皆空,如今的楊絳衣滿腔仇恨,內心已被殺人報仇的念頭所充斥,哪裡還能做得到心境的無塵無物?
而她與司馬如蘭之間的芥蒂,即便她不希望卻是的的確確地存在着,她騙不了自己的本心,因爲她根本放下不與華不石之間愛情。
或許在遠離這位大少爺,潛心修習內功時,楊絳衣可以不想不念,把一切全都放下,可是一旦面對着華不石,看見他和司馬如蘭在一起時,她卻無法處之泰然。
這就是佛家所稱的心魔。如若在這片刻時間之內,楊絳衣不能除去心魔,即便能調息恢復一些內力,也定是無法戰勝無生老魔這等強敵。
“絳衣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一個清脆的嗓音忽然傳來,卻是走到了近前的司馬如蘭。
“其實事情全然不是姐姐所想的那樣,華先生心裡最愛的人,由始至終都是絳衣姐姐,他雖與蘭兒訂下了婚約,我們卻並沒有真正成婚,今生今世,蘭兒與他註定只能有緣無份,不會再有結果了。”司馬如蘭在楊絳衣身旁坐下,輕聲說道。
楊絳衣愕然問道:“蘭兒妹妹爲甚麼這般說?”
司馬如蘭道:“絳衣姐姐不知道,當日華伯父在京城遇害,華先生急怒攻心,所患的‘乾元絕脈’發作,昏迷了七天七夜,後來孟醫聖施以‘迴天針’之術,刺激華先生身體的潛能,才使他的行動恢復如常,但效力卻只僅有一百天……”
司馬如蘭美目低垂,把華不石僅有幾十日性命的事說了出來,講到最後,兩行淚水已不自覺得從眼眶內涌出,沿着臉頰滴下。
她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水,說道:“所以,就算蘭兒願意嫁給華先生,他也不會娶我。如今蘭兒所能做的,只有幫助華先生實現最後的心願,剿滅魔道,爲大明江湖免去這一場殺戮浩劫。絳衣姐姐是華先生心裡最愛的人,蘭兒只想與姐姐同心協力完成此事,便再無所求了!”
聽到司馬如蘭的言語,楊絳衣如同被一道驚雷擊中,怔怔不能出聲。
她先前雖然也曾聽說過華不石在京城病倒,卻絕沒有想到病情會如此嚴重,到川境後瞧見他行動如常,更是以爲這位在少爺已經無恙,哪知他竟然只剩下了幾十日的性命!
原來剛纔在玉磯宮頂,華不石對她的那一分不自然和疏遠,是因爲知道自己的命不久長,無法與她長相廝守,而她卻以爲他已經移情別戀不再愛她,還因此而對司馬如蘭心存芥蒂!
爲了免除江湖浩劫,華不石不惜付出性命,司馬如蘭亦無怨無悔,全無所求地相助他完成心願,相較之下,她自己卻是如此自私,心胸狹隘,目光短淺,被情愛、仇恨、嫉妒衝昏了頭腦!
一股無比強烈的愧疚之感在楊絳衣心中升起,她眼眶立時通紅,但卻強自忍住,閉上了雙眼,並不讓淚水流出。
大敵當前,現在並不是哭泣的時候,她必須要堅強。華不石和司馬如蘭能夠做到的,她也必須要做到!
楊絳衣忽然覺得克服心魔,放下一切也並不是那麼困難,小兒女的情懷可以拋開,生死之念也可以拋開,即便是師父被殺的仇恨,也可以放下。
這一戰並非爲了賭氣爭勝,也不是爲了報仇雪恨,而只爲除魔衛道!
除魔衛道,守護蒼生,纔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也只有放下所有的執念,才能做到心無點塵,無慾無求,亦是“佛性”的真義所在。
當楊絳衣睜開眼睛時,明眸中已是一片寧靜無波,卻又透出無比的堅決。面對着她的司馬如蘭,心頭卻倏然一震,只因爲這個眼神竟是如此熟悉,恍然正是她曾見到華不石有過的那種眼神!
楊絳衣伸出手,道:“蘭兒妹妹,先前是絳衣不好,請妹妹莫要見怪。你說得很對,如今我們理應同心協力,打敗無生老魔,消除這場江湖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