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黃浦江這位叫於茂仁,原本在一家比利時人開的洋行當大班,也是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後來比利時人因爲鬆滬抗戰受不了刺激,索性直接撤資回了老家,他憑藉手中積蓄奮不顧身地撲進了股市,然後賠得一乾二淨,自覺無顏面對家人,所以才起了輕生的念頭。
不過自殺這活兒,講究個一鼓作氣,極少有人會鍥而不捨的,此時讓江水一泡,再加上楊豐一刺激,也沒了繼續的勇氣,不過聽完他的經歷,楊豐倒是來了興趣,他正惦記在南方設一家分店,一開始想在南京,不過後來又覺得不願意跟那些官僚打交道,在北方他有二十九軍這些實力派做後盾,但在南方可沒人鳥他。
如果設在上海的租界內,就不需要擔心這些東西了,這樣一來就很需要一個熟悉上海的經理,於茂仁倒是一個可以試一下的選擇。
“老於,有沒有興趣跟我幹?”楊豐直截了當地問。
“楊先生是?”
楊豐擡頭正看見一個穿着時髦的小洋馬,騎着一輛鳳凰小摺疊走過去,便隨手指了一下。
於茂仁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眼珠子瞪得老大,一臉震驚地說道:“楊先生是北平金源公司的人?”
“什麼金源公司的人,楊先生就是金源的老闆!”隨行的律師秦鬆年笑着說道。
於茂仁直接愣在那裡了,這半年來金源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上海灘豪門中,誰要是沒有一兩樣金源的東西,直接都不好意思在社交場合出現,從前段時間的羽絨服,摺疊自行車,一直到現在被人瘋搶的絲襪,還有那些款式新穎的服裝,無一不是上海灘上流社會必備的東西,然而卻沒想到金源的老闆居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楊先生是想在上海開店?”他立刻明白了楊豐的意思。
“有這個想法,不過暫時還顧不上,我現在正準備去趟美國,等回來以後再考慮這個,你要是願意跟我幹,就先陪我去趟美國。”楊豐說道。
“去是沒問題,就是家裡面……”於茂仁苦笑着說,看來他的錢的確賠乾淨了。
楊豐一伸手,旁邊衛隊長老吳遞過支票本來,然後他十分瀟灑地刷刷開出一張支票:“這裡有一千美元,算是你預支的四個月工資。”
於茂仁嚇一跳,每月一千大洋這有點讓他難以置信,不過一想也就明白了,這得看這次美國之行的表現,如果表現差了以後也就別想這個價了,當然這也證明楊豐這個老闆絕對大方。
於茂仁回去處理家務,楊豐一行返回匯中飯店,此時理查德已經等得有些着急了,在詹森公使的安排下,美國駐上海的總領事今晚還得給楊豐踐行,一幫子美國商人都眼巴巴等着楊豐這棵搖錢樹呢!
於茂仁的事情很簡單,無非是加張船票而已,跟他說一聲就行,很快楊豐便換好禮服準備去赴宴了,這貨一出來就把所有人嚇一跳,他穿的是一身黑色中華立領,左胸上還有一條一尺多長的金龍在那裡張牙舞爪,再加上抹了髮臘的大背頭,看上去極其囂張。
“有什麼問題嗎?”他矜持地說。
“楊,不得不說你這套衣服實在太帥了!”理查德伸着大拇指說道。
“中國人嘛,就得有中國人的風格,老是跟你們洋鬼子學算是怎麼回事?”楊豐淡淡的說着一抖手腕,露出一塊從未見過的機械錶。
“楊,這是你們新出的手錶嗎?”理查德有些意外地問。
“是的,我們的鐘表工程師智慧的傑作,海鷗,陀飛輪。”
理查德倒吸一口冷氣,雖然陀飛輪已經發明一百多年了,但中國人也造出來,這仍然讓他有頭暈目眩的感覺,這不是楊豐以前的那些新發明,那些可能是出於偶爾的靈感乍現,而這則完全是一種達到工藝巔峰的標誌。
他在那裡震驚呢,楊豐卻在那裡腹誹,尼瑪,人家1795年就造出來的東西,中國人1995年才造出來,還天天在那裡吹,吹個JB毛吹!
兩人各懷鬼胎地出了匯中飯店,然後上了一輛不起眼的福特轎車,後面跟着開吉普的衛兵,直奔美國領事館。
到的時候已經是高朋滿坐,楊豐的名字在外國人中,要遠比在中國人中響亮,他們太清楚楊豐所推出的東西意味着什麼了,一陣無營養的寒暄之後,很快在美國領事的引見下,一個四十多歲的洋鬼子走到楊豐面前。
“楊,這位是杜邦公司在中國的負責人約翰遜先生,他非常希望能跟你認識一下。”
“約翰遜先生恐怕更願意跟我的人造絲認識一下吧?”楊豐笑着說道。
“楊先生,其實我兩者都想認識。”約翰遜說道。
“實際上我此去美國,就是準備順便爲人造絲申請專利,如果能夠得到專利,那麼將尋找合作伙伴進行工業化生產,您也知道中國的環境很不適合幹這個,杜邦公司一直是我期待的合作伙伴,當然前提是貴公司的開價必須合理。
另外還有一點,您知道我的事業重心在北平,而那裡正受到日本人的威脅,所以我肯定不能在國外逗留太久,我會同時向歐洲各國發出專利申請,最快通過申請的國家的公司,通常會得到優先考慮,所以我們最好期待貴國的專利審查人員,效率要快一點。”
“楊先生,我想您很快就會發現,我們美國有一個最講究效率的政府,而杜邦也是一家最爲慷慨的公司。”約翰遜聳聳肩說。
“對於貴國專利部門的效率,鄙人還真不敢苟同,知道嗎?我此前的圓珠筆和摺疊自行車專利,他們居然審覈了三個月,真是太恐怖了!”
“官僚嘛,難免都有一些拖遢,不過有時候他們也會很快的,相信這一次,他們的效率會提高很多。”約翰遜說道。
“希望如此吧!”楊豐說,對此他預謀已久,專利審覈很麻煩,幾個月,甚至幾年都很正常,但楊豐可沒那麼多時間等,他必須給美國人一些鞭策,最好能在兩個月內把他的所有專利解決,這應該不難。
到時候只要放出風去,哪個國家先通過專利審覈,就會先跟哪個國家的公司談判,相信各國專利局會爲此展開一場競賽的。
其他的客人對楊豐現在的東西倒是沒什麼想法,畢竟有輝瑞和杜邦在前面,已經沒有了他們下手的餘地,他們更關心的是楊豐下一步會推出什麼。
“諸位,請相信我,到美國後,我會給你們所有人一個驚喜的。”楊豐奸笑着說,到時候可不是一般的驚喜,但願你們別被驚懵了。
宴會結束後,這貨心滿意足地返回匯中飯店,此時已經很晚了,夜上海依然在顯示着東方第一大都市的繁華,穿着時尚的摩登佳人,衣不蔽體的流浪乞丐,共同在霓虹的燈光中組成一副怪異的俗世畫卷,纏綿柔媚歌聲中,時或傳來隱約的槍聲,地獄與天堂咫尺相伴。
“我喜歡這座城市,儘管這裡充滿着現代的高樓大廈,卻讓我有一種回到童年的感覺,那時候我隨父親在野獸遍佈的西部荒原中淘金,就像這裡一樣,沒有秩序,充滿危機,卻又可能讓你一夜暴富!”理查德忽然大發感慨。
他這話剛說完,從前面衚衕裡突然鑽出一個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撲到車前,緊接着後面衝出四個彪形大漢,揮着手中鐵尺就劈了下去。
楊豐本來沒管閒事的習慣,可司機下意識踩住了剎車,前面那小子立刻爬到了車頭上,隔着擋風玻璃連眼淚帶鼻涕地哭求着。
“把他拖到一邊再砍!”楊豐氣得伸出頭衝着幾個黑幫分子吼道。
誰知道其中一個傢伙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很不客氣地罵了一句,至於罵得是什麼楊豐就不知道了,上海話他又聽不懂。
他還沒說話呢,前面副駕駛座上的衛兵已經掏出了快慢機,黑洞洞的槍口直接指到了那傢伙鼻子上。
誰知道對方並不害怕,反而冷笑着說了幾句什麼。
“老闆,咱們別管閒事了,他們是張老闆手下。”司機戰戰兢兢地說。
“哪個張老闆?”楊豐問道。
“張嘯林!”司機壓低聲音說。
這時候後面車上的衛兵已經跳下來,一個個端着湯姆森直接把這幫人圍住,對方這時候纔有些懼意,要知道楊豐這些衛兵跟這些地痞流氓可不同,那都是死人堆裡殺出來的老兵,一個個氣質就不一樣,用句文雅的話說,那叫殺氣如有實質。
車頭上那小子倒機靈,翻身跳下來就想跑,結果還沒跑出兩步,就被衛隊長老吳掐着脖子拎了回來。
“揍那小子一頓,然後把這傢伙給他留下!”楊豐衝老吳說道。
老吳隨手把手裡那貨遞給一名衛兵,然後一臉邪惡的笑容走到剛纔罵楊豐那傢伙面前,一樣樣把身上的傢伙掏出來遞給另一名衛兵,一把M1911,一把快慢機,一把湯姆森,然後居然從腰上又摸出四枚卵形手榴彈,看得那幫地痞一個個頭皮發麻。
“咱不欺負人,既然你也是道上朋友,咱們就來個以武會友。”老吳活動着手腕,一臉誠懇地說。
(感謝書友阿歷的打賞,下週終於有第一個推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