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文瞅着張贇那副死樣,就很開心地跟屈恆一道逛起碑林,他也不急。屈恆這羣人,都對這個碑刻認識很深的,從文學,從書法,從哲學理論,從歷史,講的深入淺出,聊得也是很有趣味,林海文都感覺受益匪淺,石嘯他們三個也聽的津津有味。
看到一多半的時候,一個老和尚過來。
“這是證一法師,白龍寺的住持,華佛協的副會長,”陳副主席給林海文介紹,那頭是屈恆親自給證一法師介紹林海文,還有張贇幾個。
證一很有佛相,帶着微微笑意,很溫和。
“這位就是‘我欲乘風歸去’的林先生了,呵呵,我們方外之人,也聽過先生大名。”
林海文笑着雙手合十拜了拜。
幾個人站着寒暄了幾句,證一就引着大家到後殿,這裡供奉着三尊白龍寺大師的金身,一般人是進不來的。
所謂金身,就是得道的和尚死後,並不火化,而是經過一整套防腐程序,放進密閉的缸裡,然後建塔保存,若干年後取出來,身體已經變得乾癟不腐。也就是所謂的金身,或者說是肉身佛,講究一點的,會在佛身上貼金箔,成爲正兒八經的金身——白龍寺這三座,就是貼了金箔的,最晚的一座,也有進220年曆史了。戰爭年代,白龍寺始終無損,連帶着這三尊金身,也留存至今。
不過對於不信佛的林海文來說,總覺得有點瘮得慌。
“你很激動啊?”林海文悄悄地跟楚薇薇嘀咕。
楚薇薇瞪個大眼睛,“肉身佛哎,太神奇了。”
“一個屍體哎,還是幾百年的乾屍,你這麼興奮幹什麼?”林海文聲音壓得很低,屈恆他們在前頭上香,蒲團就只有三個,他就往後退了,這會兒旁邊也沒人。
楚薇薇四處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在這裡別亂說話,小心啊。”
分四輪都拜過了之後,大家才從內堂退出來,坐在外堂喝茶,外堂的鏤雕大窗下,就是一口泉池。池壁上,在當年修建的時候,雕錄了3萬多條真言法咒,據傳裡頭的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這當然是騙人的。
“上一次來,還是7年前了,”屈恆想了想,“那個時候我陪尼泊爾的客人來參觀。當時這裡也是這麼清幽,一絲塵埃都不染,走進來都怕壞了這份安靜。多年過去,一切都沒變啊。”
“這座金身堂都建了600年,您7年未來,那也只是一個剎那而已。”
這兩人在談,其他人聽着。張贇呢,他耳朵豎着,但是心眼一直盯在林海文身上。簡直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被人當面罵過那種話,這麼一個粗俗、無恥之人,居然還堂而皇之坐在這裡,聽得道高僧和文學大家談經論裡,這太荒謬了。
聊了一會聊開了,陳副主席,還有那幾位,也都開始各抒己見。林海文看楚薇薇他們三個,有點要犯困的意思,就想站起來告辭。不過可能是被張贇看出來了,他突然也插進去說話,還直勾勾地看着林海文,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話是說給林海文聽的。
“白龍寺的這尊金身堂是纖毫不染,那必然是有人辛勤擦洗過的。說起來,有些地方,甚至人心裡頭,如果不及時清掃,一定會是藏污納垢,不堪入目的。”張贇有點咬牙切齒,“外頭瞧着金碧輝煌的,說不定,裡頭就是那個樣子。”
證一還是那麼笑着,屈恆也安心品茶,沒有說什麼的想法。這些文人,都是這個艹性,只要說話是暗戳戳的,那都是可以忍受的。像林海文剛纔說張贇那樣,直接爆粗,那就絕對不行的。壓根還說不到對錯上,就要丟好幾分了。
其實這麼看起來,他們倆有點角色倒置了。外面期刊報紙上,是張贇在找林海文麻煩,林海文本人則沉默至今。但是在這裡,看着張贇倒像是被強x的那一方,一臉悲憤的。其他人說是不好奇,那是假的。
“張先生說的有道理。”
沒了!
張贇深吸了一口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沒法繼續了,只好又憋了回去。
惡人值AA500,來自全國作協張贇。
罵了我,還要給惡人值?太欺負人了吧?林海文閒閒地想到。
“我帶諸位走一走?”證一看大家安靜下來,就起身。
白龍寺的佔地是比較大的,也幸好是在京城邊上,不然估計早被拆掉了。前後幾個大殿、大碑林、塔林,都是景區,但後殿,包括剛纔的金身堂、小碑林則是僧衆的活動區,不給外人進來遊玩的。
但其實,照林海文看來,白龍寺的精髓,還真是在後殿這一塊。
證一帶着他們看了浴佛池、靈龜八角井,女皇帝蕭聖後的《阿彌陀經》壁刻,一手娟秀的小楷,也是當世唯一的聖後手跡,很珍貴。兩個女孩子,反正是沒忍住,拿了手機出來拍了兩張,證一也不在意。
林海文走前兩步,擡手觸摸了一下,中指覆在經文上。
“哎,那個小和尚還挺俊的,找個機會弄進宮裡去。”
咳咳咳!林海文差點沒把心臟咳出來。女皇大人,你這麼污,佛祖都沒劈死你麼?
好容易平復下來,林海文也不繼續用牽機書蟲了。跟着大傢伙走到最後一個點,是涅槃洞,傳說是還嚴法師寂滅之地,外頭掛了佛祖佛偈。
“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
從涅槃洞前繞過,就回到了大雄寶殿的後頭,已經能夠聽到前面人聲鼎沸的聲音,跟剛纔,簡直是判若兩個世界。一座寺廟,外頭就是紅塵,裡頭就是婆娑極樂。
“請諸位留墨寶。”
這也是難免的最後一道程序,名人來訪,總是有點特殊待遇,不過也得留下一點。當年柳牧、韓至,可能甚至還包括一些帝王,也都是這個套路里頭的。
屈恆先簽下大名,然後是陳副主席,然後幾個人讓啊讓的,林海文也不爭,就讓他們一個一個寫完,他再上去。
“哎,林先生跟我們這些老頭子不同,正是作品高峰期啊,今天到白龍寺一遊,不如幫大家寫首詩紀念一下?”
張贇抓住今天最後一個出幺蛾子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