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的交接非常順利,楊文定並沒有得到希望的兵部尚書的位子,而是做了工部尚書,雖然這讓他有些失望,不過這次英法聯軍攻打北京,然後又是肅順一夥的倒臺給了他很大的震撼,爲官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現在站到風口浪尖並不是一個聰明的舉動,因爲今後天下的走勢楊文定看不清楚,這個時候或許低調一些會更好。
李富貴可能是這個時代到任的總督中下屬最少的一個,自從聽說李富貴要回來做兩江總督,江蘇和安徽境內有掀起了一場逃官的熱潮,楊文定的一些親信故舊也是保的保、調的調,走了個一乾二淨,甚至有的地方已經出現空缺放在那裡沒人去做的情況,這在當時的中國也算是一件奇聞。李富貴看着兩江官員的名單心中想道:"我要是把趙世祖這個忪包殺掉,保管他們一個都不會剩下。"想着趙世祖那幅可憐樣李富貴笑着搖了搖頭,這個傢伙這些年也混到了道班,相比與江蘇省其他的官員他的日子算是非常好過了,李富貴從來沒有在他的管轄範圍內鬧事,不過這也和趙世祖謹小慎微有關,他做事情也算勤勤懇懇。李富貴用手指輕輕在他的名字上敲了敲,"算了,不如把他調到蘇南去,蘇鬆糧儲道可是個肥缺,也算是給大家樹立一個榜樣,如果在我下面如果做不到維新那就老實本分一些。"
初到江蘇的李富貴上來就給他的下屬們來了一個下馬威,所有蘇州府的官員來拜見他的時候被他招待住在總督行轅裡,這一住就是三天,有幾個原先自認爲鴉片煙癮不重,妄圖矇混過關的傢伙一個個生不如死,李富貴爲此還專門在總督行轅裡開闢了客房,改善了被軟禁官員們的住宿條件,只要是外地的官員上蘇州來彙報工作都會被請來住上幾天,當然名義上是總督大人想與各位大人親切的談上個三天三夜。這個消息一經傳出最後的那一些癮君子也趕忙上條陳請辭。
"真是痛快,現在官場上的人浮於事和鴉片都被解決了,下面就是如何讓他們跑起來的問題了。"
李富貴對於兩江的官制改革的阻力從一開始就不大,他並沒有更改官場上的規矩,而是遵照原有的那些漂亮話加以引申。這種改變官場風氣的做法在北京的時候已經與奕欣達成了共識,實際上奕欣也想改變滿清的這個效率低下、內耗驚人的官僚體系,但是他知道這樣做必然會引起極大的反對,李富貴願意衝鋒在前那是最好不過了,到時候如果南方略見成效,自己在北京也就好辦了。李富貴向他這些老爺下屬下達的第一條指示就是加快公文流轉速度,公文的傳遞同城內用自行車,城市之間則要使用電報或馬車,每一份公文在收、發、閱、批的時候都要用一個戳子蓋上當時的時間,就是李富貴少年時進游泳館看門老爺爺手裡拿的那個東西,收到公文後當天必須閱讀,第二天就必須有初步的批示,如果還像以前那樣拖沓恐怕用不了幾天就要聽參。李富貴現在手上已經有了一長串保舉的名單,都是這幾年通過各種渠道發掘出來的,經過李富貴的反覆勸說徐繼畲終於同意再次出山,而且還向李富貴推薦了幾個能夠馬上走上領導崗位的同志。李富貴希望等到原來那一潭黑水被稀釋到足夠淡的時候再把這支活水突然注入,這樣官場原有的各種潛規則就更容易打破,新生代將會建立一套全新的運行機制。
這一套新政剛一上馬立刻就惹得下面怨聲載道,可是沒有一個人膽敢走到那個魔王面前對此提出異議。這些老爺們害怕李富貴,可是他們手底下的奴才卻不怕,公文流轉的速度加快之後這些人一下子失掉了很大一塊收入,以往遇事的刻意刁難再也使不出來,想要上下其手撈些好處時間也非常緊迫,現在那些老爺們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一樣,幹什麼都慌慌張張的,有幾個甚至給下面的人訂了一條公文隨到隨看的規矩,即便是半夜也可以把老爺從牀上喊起來,結果那些家人都在背後亂罵,哀嘆自己怎麼跟了這麼一個背時的東西,什麼官不好做,偏偏要做兩江的官,人前人後的總是勸他們老爺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李富貴對這一切看在眼裡,喜在心上,"什麼叫公僕,這樣的才能叫公僕,拿多少錢咱們以後再說,先得給我把事情做起來,再把他們烤上一陣子,我就不信他們還敢賴着不走,要是真的這都能挺住的話,也算是可用之材了。"
就在李富貴在兩江大展拳腳的時候,廣東卻出現了一些變數,本來按照協議英法聯軍應當很快從廣州撤走,可是葉名琛和廣東巡撫柏貴都一致反對洋兵立刻撤走,原因當然很簡單,廣州城外到處都是太平軍,如果洋人這個時候撤走就等於把廣州交還到太平天國手裡。
奕欣當然也知道現在的廣州需要一支精兵來駐守,可是除了李富貴又有哪個人能在這種局面下守住廣州呢?如果調富貴軍前去那這個南疆重鎮只怕又要落到李富貴的手中,而以李富貴的能力只怕他很快就能恢復廣東,那這個傢伙就更難制約了,這是奕欣絕不願意看到的,所以雖然葉名琛連連上表暗示非李富貴無人能守廣州,可是奕欣就是不發話。現在看到洋人打點行裝真的準備開拔他也有點慌了,如果真的讓太平軍得到廣州那後果同樣不堪設想。把眼睛在中國地圖上不停的掃來掃去,奕欣絞盡腦汁希望找出能夠替代李富貴的人選,湘軍現在面對石達開漸漸地有了一些起色,最近在湖北、四川打的幾仗還算不錯,但是如果說讓他們南下去抵擋楊秀清的主力恐怕仍是力不從心,廣西那邊窮山僻壤實在抽不出什麼力量。所以他的目光只能落在東南的福建上,"李鴻章?"對於這個人的任用奕欣同樣充滿了疑慮,"這傢伙好像是李富貴的心腹啊。可是除了他又實在沒有別人了。"
猶豫不決的奕欣找來文祥來一同研究這件事,文祥聽了奕欣的分析之後沉思良久,擡頭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我們應當冒一冒險,李鴻章這個人我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爲人很精明,跟誰都留個心眼,我覺得他不應該是死心塌地跟着李富貴的那種人,如果他羽翼豐滿未必願意在李富貴之下。"
奕欣點了點頭,"可是這樣一來,漢人的勢力也太大了一點,朝廷以後很難節制啊。"
"王爺,我這裡想問一句不敬的話,我大清究竟何以而得天下?"
"那當然是天命所歸,自太祖十三副鎧甲起兵,我大清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自此鼎定天下,這不是天命又是什麼。"說起列祖列宗的榮光奕欣的臉上現出了驕傲的神色。
"那爲什麼當年的大金朝沒有能夠一統天下呢?"
"這個嘛,也是運氣不好吧,偏偏漢人中出了一個嶽武穆。"
文祥搖了搖頭,"咱們之所以能得天下,主要是因爲漢人不團結,當年大清入關之後您算算究竟滅掉了多少個漢人的王朝,李自成、張獻忠、魯王、福王、桂王,多的都數不過來。可是兀朮攻打的卻是一個統一的南朝,所以雖然只是半壁江山卻讓大金束手無策。"
"培植其他漢人的勢力來牽制李富貴,你的意思是這樣吧?"
"不錯,當年如果打下開封之後就把趙佶的兒子全都放掉,只扣住宋徽宗和宋欽宗恐怕就沒有什麼南宋了。"
"雖是一招險棋,不過現在看來的確沒有什麼別的好辦法,李富貴在戰場上實在太厲害了,又有洋人撐腰,也只有以漢制漢了。這麼說葉名琛也不要去撤換他了,他畢竟在廣東經營多年,算是一個地頭蛇,也能和李富貴這個強龍周旋一番。"
李鴻章被調任廣東巡撫的傳聞讓李富貴很吃了一驚,“奕欣什麼時候有這樣的魄力了?我好像記得他是一個挺優柔寡斷的傢伙,這一下南方倒是出現變局了。”本來李富貴已經做好南下接收廣州的準備了,沒想到事情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李鴻章去廣州,有意思,那我是不是把臺灣就收過來呢?”李鴻章開發臺灣的班底恐怕有一大半是從李富貴這裡過去的,李富貴對於這些人的歸屬也一直是模擬兩可,如果李鴻章真的興高采烈的到廣東去的話李富貴想要控制住臺灣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當他收到這個報告的時候正在處理與郭嵩燾一起出洋的人選問題,李富貴在英法美都派有常駐人員,這些人很自然的就升任大清國駐當地的公使,剩下三個國家李富貴打算派郭嵩燾到普魯士去,李富貴與普魯士雖然還沒有官方的往來,不過與他們民間的一些商人倒是一直保持着友好的關係。受李富貴的影響他手下的大部分人都把普魯士與德國畫上了等號,至於其他的諸侯甚至包括當時德意志的老大奧地利則都不被承認,這讓那些普魯士人受寵若驚,在這個時代大多數普魯士人還沒有理所當然地把自己視爲德國的正溯。
在李富貴看來普魯士對於未來的中國有着很多可借鑑的地方,所以他並不放心讓郭嵩燾一個人去,副使的人選讓他頗動了一番腦筋,實際上這次出國連僕役都要求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起碼必須是那些培訓學校畢業的,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開闊眼界的機會。當然這就使得大使館的經費一超再超,北京已經很有些不滿了,外交永遠是一件很花錢的事業。駐俄國的使節同樣讓李富貴感到擔心,駐俄國的使節由奕欣指派,他竟然派了自己的一個心腹做到了這個火山口上坐着,這說明奕欣對俄國相當重視。前幾天北京終於和俄國簽訂了條約,大體上與英法美差不多,北方的土地最後敲定由兩國共管,李富貴的爭取算是沒有白費,不過就目前的情況看共管與割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讓李富貴感到奇怪的是俄國人在和他談判的時候一步都不肯退讓,爲什麼奕欣出馬反而能掙回來一些呢?難道這個鬼子六真的有談判的才能?不管怎麼說與俄國簽訂的條約還能讓李富貴滿意,可是他的心裡卻總有那麼點不踏實。
“俄國熊們似乎很喜歡奕欣啊,這讓人有些想不通啊,另外爲什麼這些滿人也總是對俄國抱有好感?”李富貴雖然對當年李鴻章藉助俄國牽制日本的錯誤一直耿耿於懷,不過他還是能夠理解李鴻章爲什麼這樣做,畢竟俄國與日本在東北的問題上有着很明顯的對立,可是從咸豐開始北京與俄國開創的這段中俄友好關係就讓他有些想不通了,難道真的雙方都還在懷念韋爵爺的香火之情。
“這幫傢伙想自討苦吃原和我沒什麼關係,可是如果需要我來收拾爛攤子就是另一回事了。”李富貴決定自費派出一批人員以商人的身份進入俄國來收集情報,在情報工作上的投入可是一筆不能節省的費用。
郭嵩燾去見李富貴之前現在兩江遊歷了一番,這讓他大開眼界,如果不是行程緊迫他真的想這樣一直看下去,在他看來兩江想在很明顯的被劃分成了幾個區域:皖北和沿江地區的工礦業極其發達,這一點甚至不用到礦山就能看出來,郭嵩燾走在壽州的大街上只要是看到有頭有臉的八成就是個礦主,這些傢伙的奢華讓郭嵩燾感到有些吃驚,畢竟這裡大力發展煤礦不過只有幾年的時間,作爲新興城市的淮北甚至在繁華地段的街頭點起了煤氣燈,那耀眼的光芒讓郭嵩燾覺得震驚之餘也爲這樣的奢侈感到不安。同時這些礦主們一個個都乘坐着做工精良的馬車,據說這些馬車的主要部件都是原裝進口的,拉着馬車的那些高大、漂亮的駿馬也讓郭嵩燾感到不可思議,要知道在北京就算是王府的馬車也不可能配備這樣好的馬。郭嵩燾不知道李富貴爲了加快各種戰馬的良種化進程不僅僅自己引進各種優良馬種進行繁殖,同時一直十分鼓勵民間向海外購買馬匹,現在澳洲已經成爲兩江穩定的馬匹來源,一旦貿易被固定下來馬匹的價格也就回歸了理性。林雨長甚至派自己的親信到澳大利亞爲他挑選最好的坐騎,他的家裡現在已經有十幾匹優秀的戰馬了。
這些暴發戶式的礦主讓郭嵩燾覺得有些不舒服,相對來說皖中的廬州給郭嵩燾的印象就要好得多,這裡的商貿沒有其他地區發達,所以也就沒有顯出太重的市儈氣,從人們的臉上還能看出屬於農耕文明的純樸,當然是在他們不動手打架的時候,如果一旦出現爭鬥人們的臉上立刻就會換上一幅猙獰的表情,這讓郭嵩燾想到了他的家鄉,湖南人也是這個樣子的。
自李富貴控制這一帶開始這裡就是自治的典型,現在仍是如此,經過幾年的博弈這一帶的鄉會不再是僅僅以最小的單位存在,在一些大家族的帶領下往往多個鄉會聯合起來顯示出更強大的力量,同時在這裡鄉會所擁有的力量已經不僅僅是富貴軍的支持。皖中本來就民風彪悍,已經開展了幾年的鄉村運動會更是讓大家身體強健,連郭嵩燾也能看出來這樣的老百姓只要加以簡單的訓練就會是最出色的士兵,可是李富貴偏偏這兩年基本上沒有從這一帶招過兵,他只是給這些人一些基礎的民兵訓練。而這些受過簡單軍事訓練的民兵就是鄉會手中一隻非常好用的力量,到去年這一帶的匪患已經基本上被清除,這在一塊曾經作爲戰場反覆拉鋸的地方可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成就。
蘇北和蘇中的現代化進程更是讓郭嵩燾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郭嵩燾忽然泛起一陣寒意,這次英法聯軍入侵北京郭嵩燾也曾經去幫辦過軍務,洋兵的歷害他也算是見識過了,當時他還一直不理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造成的,看過了蘇北之後他心裡漸漸有些明白了。但是同時他也意識到太平天國決不是李富貴的對手,淮河流域沒有一點戰火的痕跡,大部分人雖然還說不上富裕,但是藉助新式的生活方式獲得了更高的生活質量,怎麼看都不像是爲戰爭拼盡全力的樣子,在這一片土地上不管是人還是錢都很充裕。郭嵩燾在湖南多次見識過太平軍,按照他的計算現在李富貴大約有七八萬人馬,如果是太平軍中的精銳起碼要二十萬才能勉強敵得住李富貴,如果是那些裹挾着老百姓的烏合之衆就是有兩百萬也不頂事。而且這裡還沒有算上李富貴的潛實力,如果他在兩江全面徵兵的話不出一年他就能訓練出二十萬精兵,通過這種計算只能得到這樣一個結論:李富貴在養賊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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