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溫良回府,管家明叔便過來同他報告了今日的事情。
溫良聽罷,微微一笑,看着府中不遠處的院子裡開得正豔的秋菊,說道:“明叔,你觀夫人如何?”
明叔愣了下,給了個保守的答案:“夫人恭順賢良,待人寬厚,不焦不躁。”說着見溫良笑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說話,明叔也知道某人實在是淡定過頭了,比暴躁還教人無奈啊。想罷,明叔嘆了口氣道:“夫人今日之舉實有些不妥,若是王公公真的生氣告到太后那裡,於夫人的名聲不利。”
溫良點頭,說道:“明叔,不要拿平常的標準來看待她,她是不同的。”無瑕的俊容上掛着灼人的笑意,夕陽也爲之失色。“明叔,其實要我說,我會說今天她做得很好!一個太監罷了,休想欺到咱們頭上來!而且你瞧,她也沒做什麼,不過是請王公公喝些茶歇息一下罷了。”
明叔一愣,然後心裡浮現一種古怪的感覺,過程……還真只是如此。王公公或許一開始是想挑事兒的,若果真的太后娘娘在背後授意,只要夫人有丁點不敬都可以成爲把柄。但如翠姑娘反應不慢,加上她太過誠懇淡定,天大的怒氣也不好意思向她發,心中只能自己梗個半死。
見他明白了,溫良笑呵呵地寬慰道:“明叔,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所以別想差了。”
管家離開後,溫良回到院子裡。
方進大門,便見如翠姑娘正在遛狐狸,兩隻狐狸估計是吃素長大的,比起一般的狐狸來說顯得小了很多,白白的一團,乾乾淨淨又香噴噴的,十分招人喜歡。而此時,如翠姑娘蹲在臺階前,手上拿了根樹枝逗狐狸,樹枝放到左邊,兩隻狐狸就按爪子到左邊,樹枝移到右邊,兩隻狐狸就跳到右邊,那撲騰的動作不知情的還以爲是兩隻小狗崽。
溫良覺得自己的常識再一次被這兩隻神奇的狐狸刷新了。
見到他回來,如翠姑娘抱着一隻狐狸跑過來,高興地說道:“溫大人您回來啦?肚子餓了麼?是先用膳還是先沐浴?”
溫良盯着某隻趴在二翠姑娘胸脯上的小白狐狸,突然覺得挺礙眼的,將它拎起丟給後頭跟着的小廝尚溪,說道:“我餓了,先用膳。”正準備拉她回房,突然發現袍子下襬一緊,溫良低首,便見到另一隻頭上有一綹黃毛的狐狸脖子伸得老長地咬着他的衣袍,像一坨球狀物一樣吊在半空中。
溫良原本是想視若無睹的,但發現走了幾步那隻狐狸一直晃悠悠地吊在半空中,那模樣兒又傻又蠢,讓他不由得笑起來,覺得這狐狸還真像某人。
“哎呀,你們也餓了麼?就算餓了也別吃溫大人的衣服啊。”如翠姑娘尊下身將狐狸拎起,嚴肅道:“以後敢亂吃東西就只給你們吃肉!”
這兇殘的威脅讓小狐狸們直接挺屍裝死,在場聽見的人皆木然無語。
雖然不知道其他的新婚夫妻是怎麼樣相處的,但溫良覺得自己是極稀罕自家這二貨的,所以對她有時候犯二時也寬宏大量地給予了原諒。
用膳的時候,沒有旁人伺候,溫良也沒有遵照大家族那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兩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如翠姑娘將今天王公公送帖子過來一事同溫良說了,然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王公公人挺有趣的,不過我覺得太后娘娘心裡可能不太喜歡我,以前我家小姐沒少被太后娘娘抖着手指臉呢。”
如翠姑娘說的小姐是指肅王妃,肅王妃是太后娘娘的兒媳婦,婆媳倆就着肅王的小三小四的問題曾經打過很久的攻防戰,這種事每每都以肅王乾淨利索地將太后娘娘送來的女人掃地出門而結束,雖然不關肅王妃的事情,但也讓太后娘娘惱上了肅王妃,認爲肅王妃專寵不賢。而如翠姑娘作爲肅王妃的丫環,自然是不得太后喜歡的。再加上大公主可能心儀溫良的事情太后娘娘是知情的,那麼其中的問題可就大了。
溫良笑了笑,說道:“你又不是太后娘娘的兒媳婦,擔心這個做什麼?”而且以這丫頭的嘴上功夫,他覺得若是太后與她對上,太后別被氣着了身子纔好。
如翠姑娘笑道,“嗯,我知道啊,不過總覺得我好像特招人恨一樣,如果我也像溫大人你一樣人見人愛多好?”
“……我哪有人見人愛?”溫良嘴角微抽。
如翠打量他,想了想補充道:“嗯,如果溫大人你身上多點銀子的味道,確實是人見人愛了。哦,不過聽說有人視金錢富貴如浮雲,也不是人人都愛的啦。不過在我心裡,溫大人還是很好的。”
溫良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歪理多卻讓人反駁不得。
過了會兒,如翠姑娘很可愛地看着她家溫大人:“溫大人,放心吧,爲了你和這個家我會努力的!”
笑盈盈的桃花眼瞬間溫軟,溫良溫和地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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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翠姑娘猜得不錯,太后娘娘確實不喜歡她。
重華宮裡,太后聽完王公公的報告,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上表情淡淡的,在心裡給如翠姑娘作了個評價:和肅王妃一樣是個戳人心窩子的二貨,主僕倆一樣討厭!
讓王公公下去後,太后詢問一旁的心腹宮女:“婉容,大公主現在在哪裡?”
婉容笑道:“天氣涼了,大公主昨兒爲娘娘您縫了件披風,一直到深夜方睡,今兒精神不太好,剛被嬤嬤勸着去歇息了。”
太后聽罷,臉上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嗔怪道:“這孩子作甚這般拼命,不是還有尚衣局的人在麼,哪需她親自動手?”然後又關切地問道:“她現在是不是心情還不好?可憐的孩子,母妃早逝,一個人孤伶伶的。原本瞧着她長大了,該給她找個好夫家了,誰知道……唉。”又是一聲嘆息。
一旁伺候的宮人悄悄看了眼,明智地沒有搭話。
正巧這時,宮外響起了靜鞭聲,卻崇德皇帝過來了。
崇德皇帝給太后請了安後,坐到太后身旁的位置,慣例地詢問了太后的身體及吃食等事宜。太后身邊的嬤嬤一一答了,不過太后的神色卻是淡淡的,不如以往那般高興。
崇德皇帝不明所以,問道:“母后身體可是不適?可要宜太醫過來瞧瞧?”
太后娘娘看向他,抿了抿脣方道:“哀家的身體很好,就是瑤兒不好。”瑤兒是大公主的乳名。
崇德皇帝蹙起眉頭,心裡有些不以爲意,雖然大公主是他第一個孩子,但她出生時他還是皇子,當時朝中局勢混亂,各個皇子虎視眈眈地爭奪着那位子,他實在沒有精力放在這個女兒身上。後來他登基後,大公主又被太后抱去身體養。可以說,大公主是在太后身邊長大的唯一一個公主,太后待她的感情自然是與旁的公主不一般,受寵程度連續皇子也不及,平時有丁點的小事也讓太后說成天大的事情一樣,崇德皇帝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太后娘娘爲了大公主時不時的弄些事兒來。
“皇上,明明當初說好爲溫子修與大公主指婚,可爲何最後卻讓溫子修娶了個上不得檯面的丫環?這不是打我們瑤兒的臉面麼?爲了這事,瑤兒傷足了心。哀家觀瑤兒心裡是對溫子修是不同的,每每瞧着她強顏歡笑的模樣兒,哀家心裡就疼得緊。”說着,太后捂着胸口,着實的心疼難過。
說到這事,崇德皇帝臉色也不好,說道:“母后,溫子修在戰場上立了大功,若我隨意給他指個他不願意的婚事,不正是寒了功臣的心麼?”
莫怪崇德皇帝臉色不好,其實這事也是太后自個無意造成的。當初大楚軍破了北越王庭,舉國歡騰不已,後來溫良隨着軍隊凱旋歸來,風光無限,都是青年才俊又沒有成親,自然讓人上了心。正巧大公主已及笄,可以談論婚事了,太后娘娘在那些青年才俊中看中了溫良和靖遠將軍虞月卓,私底下着人調查了兩人的事情後,最終相中了家勢才貌皆是上乘的溫良。
只可惜的是,凱旋歸來時,皇帝私下招見幾位重臣,溫良在皇帝有意指婚時便厚着臉皮表明自己心有所屬,希望皇帝爲他指門婚事,對象並不是皇家公主,而是肅王妃身邊的一個丫環。因鎮國公的關係,崇德皇帝當時拒絕了溫良的要求,但心中卻是知道以溫良的性子要他死心還有得磨,皇帝也不想作那等惡人,便熄了將大公主許婚給他的想法。
可誰知太后卻不是個能閒着的,早早地行動起來。太后娘娘篤定了皇帝會將大公主指給溫良,事情還沒有着落就讓人將這事情透露給了大公主,使得大公主對溫良上了心。所以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一出現,誰都接受不了。
“他不樂意?”太后拉高了聲音:“我們瑤兒可是皇家的長公主,才貌雙全,他哪裡來的不樂意?”
“母后,瑤兒自然是好的,只是聽溫子修說那夏氏對他有救命之恩,只能辜負您的一片心意了。”崇德皇帝撫掌微笑道:“咱們也算是看着溫子修長大的,知道他是什麼性情的人,難得他如此堅持,滿足他也未嘗不可。”
太后卻仍是怒道:“依夏氏那等身份,隨便給個妾的位置就行了,哪有人還聘來作正妻的?”就是看着長大的,心裡多少將他當成了半個兒子一樣看待,哪能任他如此墮落?
知太后一時想不開,崇德皇帝嘆了口氣,不再勸說。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太后於怎麼惱也沒法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