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公安系統的確強大,遠遠不是其他市縣能夠相比。
外市縣的公安局下轄派出所根本不能做到槍械人手一支,就連防彈衣的數量也有限得很,每次出任務的時候,誰想不要命地衝在最前面,誰就主動把防彈衣套在身上,這幾乎成了公安系統裡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只是省城的公安局和派出所,處於一省大員的眼皮子底下,代表的是整個省份的執法形象,早在第一時間足額配備了最新型的警用轉輪,殺傷力不大卻足以讓犯罪分子失去行動能力。警用轉輪使用的特製子彈,雖然不是動快彈和開花彈之類的霸道傢伙,不過這種子彈外形呈流線狀,略細而狹長,穿透力很強,如果真打在人體的要害位置也能令人當場死亡。
剛剛包片幹警們接到韓庭打來的報警電話,說有人在酒店裡持槍鬧事,立刻請示上級後火速出警,都穿好了防彈衣,子彈上膛,唯恐遇到悍匪出現內部傷亡。沒想到幹警們卻在韓庭酒店撲了個空,酒店的工作人員號稱鬧事者已經離開。
派出所所長認爲鬧事者不會走遠,當機立斷組織所有人員分開搜索,沒過兩分鐘就從接警中心傳來消息,說是接到熱心市民的反應,在某個路段的一條巷弄里正發生黑社會槍戰,於是所長連忙通知幹警們集結,到達出事地點後正好看到浩哥蹲在地上,興致勃勃地擺弄着一支五四式手槍。
派出所所長是這一片的老警察,對附近的環境人文熟悉無比,一眼就認出了浩哥,也知道浩哥是名聲在外的東哥手下的馬仔。換做平時的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把浩哥當成個屁給放了,不過現下十幾雙眼睛同時看到浩哥涉槍,事情就嚴重了,想放他一馬都不可能。
派出所所長先是狠狠瞪了那名年輕幹警一眼,伸腳把地上的五四手槍勾到身後,避免浩哥暴起傷人。隨後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幹警把浩哥和那名受了傷的馬仔押送到醫院進行救治,剩下的人一律抓到號子裡看住,等自己向上級領導彙報完具體情況過後再做定奪。
凌陽和老戰老炮兄弟倆早就已經逃離了現場。凌陽冒充熱心市民撥打完110後,把用假身份證註冊的手機卡和廉價的二手諾基亞手機分離開,分別扔在相隔很遠的垃圾桶裡,帶着雙生兄弟三轉兩轉到一個建築工地後面,看見四下無人,就着一個裝滿了清水的鐵皮桶裡洗去了臉上的藥水,又把外面罩着的軍大衣脫下來扔掉,這才神清氣爽地準備轉車回到出租屋。
“咦?你們快看哪,那邊好像有個外國人!”老戰和老炮本來是江湖上有身份有地位的前輩級別的人物,不過自從跟凌陽混在一起後近墨者黑,說話辦事都有些走板。現在老戰正指着不遠處一個皮膚漆黑的人,驚訝地張嘴大叫,語氣神態像極了凌陽不着調的時候。
凌陽順着老戰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個標準工地農民工打扮的黑傢伙,正費力地搬起一摞磚頭往獨輪車上裝。這個傢伙並不像非洲的那些純粹種族的黑人一樣明顯,高鼻深目,厚脣低頜,頭髮卷卷的看上去倒像是拉美一帶的人種。
凌陽從小在內陸的不發達城市周邊長大,很少能看到外國友人,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個不停,不停地讚歎道:“嗯,確實是外國人……真特麼的黑呀!”
那個“黑人”顯然耳聰目明,再加上凌陽三人把他當成了正宗的外國人,說話一點也不避諱,聲音很大,順風傳到黑人的耳朵裡。黑人聽完三人的議論後居然勃然大怒,抄起一塊板磚朝三人走了過來:“小比崽子,說特麼誰黑捏?”
三人大驚,聽這黑小子東北話說得比自己還要純正,頓時肅然起敬:“還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呀!”
凌陽眼見要跟國際友人產生不必要的衝突,心想萬一要是打起來不就造成國際影響了嗎?於是連忙打躬作揖地賠禮道歉:“對不起呀大哥,我們不知道您是國外來華,援助我們老百姓蓋房子的高級工程師,多有冒犯請多多見諒……咦?你一個外國工程師偷摸跑這兒來搬磚幹什麼,鍛鍊身體嗎?”
黑人顯然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冒犯,看到凌陽道歉的態度比較誠懇,扔掉手裡的板磚道:“什麼他孃的工程師,老子就是個搬磚的!還有,別再管我叫什麼外國銀了,老子就是這嘎達土生土長的銀,我有名字,我叫程大偉,滋道不?”
老戰和老炮大眼瞪小眼地不知所措,凌陽乾笑着握住了滿嘴東北方言的黑兄弟一雙粗糙的大手:“原來是大偉哥,初次見面失敬失敬……不知道大偉哥有沒有時間,兄弟請你去喝一杯啊!”
本來凌陽只是一句客套話,畢竟剛纔像逛動物園一樣盯着人家議論了半天,心裡有點不好意思,想要寒暄兩句各走各路。沒想到黑兄弟還是個實心眼兒,聽說凌陽要請客喝酒頓時雙眼放光:“喝酒行,我就願意喝酒。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跟工頭請個假,就說我爺死了,等會咱們去西林路頭兒上的那家燒烤店擼串子。唉呀媽呀你們是不滋道,內家串子可實惠了,你們等的我啊,我馬上就回來!”
三兄弟目瞪口呆地望着黑兄弟一溜煙地跑去工地請假了,凌陽沾滿了紅色磚末的手伸在身前忘了縮回來,回頭朝老炮呆呆問道:“我不是這幾天壓力太大精神分裂吧?剛纔發生的事兒都是真的?”
看到兄弟倆一齊猛點頭,凌陽才確定自己沒有人格分裂的傾向。這時候身高腿長的黑哥們程大偉一溜煙地跑了回來,隨手把身上髒兮兮的工地防寒服摔進獨輪車裡,興高采烈道:“請完假了,我們工頭兒就是好糊弄,我用我爺死了這個藉口已經請過十多回假了,每次他都上當,真他奶奶的傻比……走,喝酒去!”
程大偉對凌陽這種弱不禁風的小白臉顯然沒有多少好感,反倒對老戰老炮這對身形彪悍的兄弟比較感興趣,親熱地攬住兩人的肩膀在前面帶路,一廂情願地聊得熱熱乎乎,凌陽則目光呆滯地跟在後面,心裡油然升起一種被國際黑惡勢力綁架的感覺。
程大偉帶着三兄弟來到一片充滿了垃圾和結冰污水的平房區,在一個只剩下半堵牆的公廁旁邊不遠處,找到了他口中所說的那家特別好吃的燒烤店。掀開油膩膩的棉布門簾,只見狹小的屋裡凌亂地擺放着幾張矮小的木桌,旁邊摞着疊在一起的塑料馬紮,牆角處熊熊燃燒着一個小小的煤球爐,屋裡隔開了一個套間,中間破碎掉的玻璃窗戶糊滿了塑料布,看來就是烤肉串的地方了。
程大偉顯然經常光顧這裡,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張相對避風的桌子坐下,利落地拿起小刀把盒子裡的剝好的蒜瓣切成小片碼在碟子裡,抽出幾雙一次性筷子招呼凌陽三人隨便坐,千萬不用客氣。
凌陽哭笑不得,心說這個黑小子怎麼這麼自來熟啊,搞得好像你做東請客一樣,不過還是被熱情的黑兄弟一把按在凳子上,曲起腿坐好。老戰和老炮顯然也不是第一次光顧這種街頭小店,毫不嫌棄地岔開雙腿坐了下來,只是兩個人碩大的屁股坐在小凳子上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程大偉見狀連忙拉過兩張桌子,用袖子抹了抹油漬,重新請兩個人坐了下來。
燒烤店的老闆娘聞聲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看見程大偉後熱情地招呼着,不一會就費力地搬過來整箱的大瓶啤酒,順手放下一把黑乎乎熱騰騰的羊肉串讓幾人先吃着,說剩下的一會兒就好。
凌陽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起一根肉串,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朝後廚大喊道:“老闆娘,你這羊肉串好像不太新鮮啊!”
老闆娘見到居然有客人敢懷疑自己小店的衛生狀況,登時大怒,從後廚伸出腦袋吼道:“放屁,你家羊肉纔不新鮮呢,老孃明明是今天早上剛殺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