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頗有些無奈地坐在輪椅上,撇嘴道:“你不覺得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嗎,而且我有傷在身,裹得像個沒扒皮的糉子一樣,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你又堅持把小東留在病房裡,這裡就我們兩個孤男寡女的,你萬一起了什麼壞心想要非禮我,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面對凌陽的口花花,楚婉儀也不生氣:“外面的雨下的不大,再說我也沒想出去,只是推着你在走廊透透氣罷了,有些事順便和你聊聊。”
想起凌陽將自己比作一個糉子,楚婉儀忍不住笑了一下,感覺這個比喻還挺貼切的,然後抿着嘴不說話了。
楚婉儀就這樣推着凌陽,沿着不長的滴雨長廊從東走到西,再從西走到東,往復循環。凌陽終於受不了壓抑的沉默,忍不住開口道:“喂,你不是想跟我聊聊嗎,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楚婉儀將散落下來的一縷髮絲掠到耳後,玉指青蔥,秀髮如絲,拈在一起特別的好看。可惜凌陽背對着沒有看到這一幕,否則一定會口水飛流三千尺,指不定會說出什麼欠揍的話來。
“好吧,我確實認爲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了。”
因爲天氣稍冷,楚婉儀穿了一身牛仔裝,貼身的彈力牛仔褲將一雙渾圓的大腿勾勒出迷人的線條,在高跟鞋的挺立下更顯得修長筆直,掐腰的短牛仔上衣和蘇繡絲巾使得整個人顯得乾淨簡約而不失品位,玉人如斯,動人心魄。
楚婉儀放下輪椅一側的制動,款款走到凌陽身前,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盯住凌陽良久,終於嘆道:“你到底是誰?”
凌陽大驚:“你終於懷疑我的身份了,你怎麼會知道的,難道你找高人算過了?”
震驚過後,凌陽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假裝頹然垂下頭,嘆道:“說起來我們倆淵源不淺,上輩子我是一隻修煉了千年的白狐,每當月圓之夜就從山洞裡溜達出來,吸取月亮精華,隨時準備變身,代替月亮去懲罰壞人,後來由於不小心掉進了糞坑,正好前世身爲一個壯漢樵夫的你半夜上山打柴,無意中把我給救了,所以這輩子我回來報答你,不計酬勞地給你當牛做馬掃地做飯。別問我爲什麼山上會有糞坑,也別問我爲什麼要半夜砍柴,我特麼實在編不下去了……”
楚婉儀看着凌陽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凌陽終於承受不了這種無聲的嗔怪,謊話聲越來越小。楚婉儀嘆了口氣,發現自己跟凌陽在一起嘆氣的次數,比前十年加起來還多。
楚婉儀緩緩蹲下身子,真誠地凝視着凌陽的臉龐,無奈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對自己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負責任,不要學小孩子一樣賣萌好麼,何況這種賣萌一點都不可愛,只能浪費彼此的時間。”
凌陽不得不點頭:“好吧,我承認我有時候挺招人煩的……”
楚婉儀破天荒地跟凌陽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不帶有任何其他情感成分地,將一雙吳鹽勝雪的柔荑輕放在凌陽膝上,放低姿態懇求道:“你到底是誰?你是從哪裡來的?你能實實在在的告訴我嗎?”
凌陽心知自己跟虎爺的關係,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只是沒人會蠢得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罷了,當下不再猶疑,光棍道:“是,我承認,我是虎爺派到你身邊監視你的奸細,虎爺只是讓我記住你的一舉一動,鉅細無遺地彙報上去。不過你知道的,自從我到你身邊以後就不知道觸了什麼黴頭,不是碰上搶劫就是遇到變態,今天被人砍兩刀明天被人打斷腿,每週五加二白加黑地倒黴受傷,你說我招誰惹誰了,我不就是想在你們這些大人物手裡賺點吃飯錢嗎……”凌陽越說越傷心,已經擺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子。
饒是楚婉儀縱橫商界多年,閱人無數,此時也不禁被凌陽這一番半真半假的“真情流露”糊弄住了,回頭想想自己平時對凌陽實在太苛刻了,每天拿凌陽當奴隸使喚不說還用計貪污掉了人家一年多的工資,再想想凌陽的確一直沒有出賣過自己,反倒豁出性命不要,硬是從一個亡命徒手裡救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面對如此坦白的凌陽,楚婉儀的心裡五味陳雜:後悔、憐憫、自責、心疼,各種滋味一起涌上心頭,原本清晰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楚婉儀的眼神不再清澈,瞳孔中一片混沌,喃喃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虎爺派來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想傷害我,我問的不是這些,真的不是這些。”
楚婉儀的目光越來越迷離,星眸中已是泛起點點淚光:“我只是想知道,爲什麼我們只相處了短短的時間,你會帶給我如此特別的感覺呢,這種感覺是那麼熟悉,那樣的刻骨銘心,就像我的丈夫在高原的夜空下,將他的外套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我的恩人第一次將厚厚的一疊錢塞給我交學費,摸着我的頭髮,叮囑我照顧好自己,就像小東剛出生的時候,第一次將他的小臉蛋貼在我的掌心。”
“錢多多,我曾經藉助一些力量調查過你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所作所爲表現出來的素養和能力,跟你的履歷資料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我不相信你只是一個剛從鄉下出來的毛頭小子,你身上有太多的謎團,有時候我甚至會做夢一樣地想到,你會不會是上天派來保護我、照顧我的天使,呵呵,多麼幼稚,多麼可笑,我有多少年沒有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我簡直無地自容。不過這些我都不在乎,真的。”
楚婉儀的目光堅定起來,仰起俏臉肅然道:“你知道我跟虎爺正進行着一場看不見硝煙的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是故意要將小東置於險地的,我有自己的苦衷,我沒有辦法,這就是我的宿命,也是小東的宿命。我希望你不要趟進這淌渾水,爲了你自己,也爲了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你參與的時間還很短,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不,你錯了。”凌陽淡淡道:“你可以揹負起責任,並且遵從你命運的指揮,但是小東不需要,你太過於執着了。”
楚婉儀的臉漲得通紅,失態地高聲道:“那是我們母子兩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也沒有權利去管,我現在命令你離開我們的生活,徹底從我的身邊消失,不要裝出一副假好心的樣子,不要做出一副很關心小東的姿態,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你憑什麼要把我的感情世界攪得一團糟。錢多多我告訴你,你這幅死德性永遠也不會被我楚婉儀看在眼裡,我這輩子已經夠了,我可以依靠着跟我丈夫在一起的回憶取暖一輩子,不會再爲別的男人動心,小東也一樣,所以請你離開,你給我滾,滾!”
楚婉儀越說越激動,最後終於失去了理智,瘋了一般叫嚷起來。發泄完內心集聚的苦悶後,楚婉儀纔想起自己剛纔一直都在情緒激動下自說自話,不知不覺中竟然露出不應該也不適合表明的心跡,雙頰頓時如同火燒,站起身手足無措,像一隻初來乍到陌生環境的小白兔,格外惹人憐愛。
凌陽被楚婉儀的一番話弄得大腦短路,期期艾艾道:“你的意思是,是說,你把我炒,炒了?不對,你說你害怕我打擾到你平靜的心緒,你,喜歡我?天哪,這是真的嗎?”凌陽依舊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只是眼中明顯升起了一抹狂喜。
“我……”楚婉儀想要解釋,卻怎樣也無法組織起有序的語言,考慮到自己現在只能越抹越黑,楚婉儀乾脆一跺腳跑進病房裡躲起來,只留下凌陽一個人喜憂參半地望着長廊外的秋雨喃喃自語:“媽的,哥都混到這種一窮二白的地步了居然還有如此佳人欣賞,看來哥無論怎樣隱藏自己的氣質都無濟於事,哥就像暗夜裡的螢火蟲,怎樣都會都散發出迷人的光輝,到底是哪些優點在不經意間出賣了哥呢?真是讓人揪心,這件事要是被冰兒那個女壯士知道……”
凌陽打了一個寒噤,根本不敢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