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這一發狠,三軍用命,涌向界橋,只見旌旗漫卷塵砂,遮天蔽日;鼓聲大作,喊聲震天,彷彿界橋隨時可能被震塌一般!公孫瓚馬快,瞅見前方重兵都由麴義在指揮,料想必是統帥,拍馬舞槍,橫衝直撞而來,悄悄對趙雲道,“先殺此人,彼必自亂陣腳。”
趙雲應諾,仰天一聲長嘯,縱馬一躍,槍尖斜指,盪開一條血路,向麴義殺來。麴義沉着指揮着士兵們努力維持原先的陣型,重甲步兵持盾擋於前,弓弩手依次輪換,射退了敵軍一次又一次的衝鋒,正在喘息之機,趙雲竟到了眼前!
麴義大驚,倉促應戰。不料趙雲蓄勢而發,一意要取麴義性命,還沒等麴義舉刀,涯角槍早已到了麴義胸前。麴義不禁閉目等死,陡然一陣金鐵交鳴,刺斜裡殺來一將,反手一刀攔腰斬向趙雲,正是華雄。趙雲無奈回槍自保,用槍桿擋下了對手的刀,不料對手刀勢極猛,趙雲吃了一驚,借勢將手中長槍卸成兩截,中間有一條鐵索相連,照着麴義撒手擲去。麴義嚇得魂飛天外,勉強躲開要害,肩胛骨上早中了一飛槍,大叫一聲,跌落馬下。趙雲一抖手招回槍尖,內裡鐵索竟把華雄的刀纏住,抵消了華雄的攻勢,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就連授命前來助戰的華雄也忍不住暗暗喝彩!
趙雲拍馬還想趕去,麴義早就被部將救走,儘管如此,失去了麴義的指揮,河北軍頓時陷入了混亂,而公孫瓚及時催動兵馬殺來,袁紹軍漸漸抵擋不住。田豐勸道,“敵軍來勢兇猛,不如先避其鋒芒。”
袁紹奮然拔出了佩劍,大聲道,“此危急之時,我豈能退卻?汝不見公孫小兒便在眼前?!誰能取之首級,賞萬金封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袁紹堅決的態度給手下的士兵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雙方互有攻守,陷入了死戰。
趙雲遠遠望見青羅傘下一人紅袍金甲,料想必是首要人物,竟撇了華雄,徑直殺來。袁紹大驚,喝問道,“汝是何人?爲何助賊?”
趙雲哈哈一笑,“汝誆韓馥昏庸,鳩佔雀巢,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是賊?”
袁紹氣極,撥馬便走。趙雲緊緊追趕,但凡有上前阻攔者,一概誅殺,直到後來,竟沒人再敢攖其鋒芒。袁紹慌不擇路,口中大呼,“顏良文丑何在?!”
驟然前方涌出一彪軍馬,軍容整肅,爲首的卻是鄭綸,袁紹大喜,“伯純救我!”
鄭綸忙遣軍士護住袁紹,一帶繮繩,縱馬來見趙雲,佯問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與我們河北軍爲敵?”
趙雲擡頭看了看,鄭綸雖然身材高大,卻是文士打扮,把手中涯角槍一指,“雲不殺文士,你且閃與一旁。”
郭嘉打馬上前,“某今日方信,閣下有呂布之勇。”
趙雲一見又來了個文弱書生,竟似比自己還年輕了幾分,不由皺眉,“雲山野之人,緣何將雲比之那反覆小人?”
郭嘉微笑,“閣下錯了,呂布虎牢關前獨力抵擋關東數十萬大軍,勇冠天下;某盛讚其勇,而非言它。”
趙雲一怔,仔細一辯,似乎郭嘉話裡有話。
郭嘉又道,“袁氏四世三公,當世英雄;公孫小丑,暴虐幽燕百姓於前,妄動干戈圖謀冀州於後,試問閣下,這樣的人,值得你爲他效力嗎?”
趙雲無言以對。公孫瓚野心極大,平定漁陽張純張舉義軍的時候,手段極其殘忍,這在幽燕百姓的心目中形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趙雲默然,便欲遠離戰場。
鄭綸吩咐俞涉安頓好袁紹,自己和郭嘉交換了一個眼神,並轡追上了趙雲。
趙雲回頭望了望,見兩人沒有帶任何士卒,覺得很奇怪,“你們找我,還有什麼事?”
鄭綸笑了笑,“不知子龍意欲何往?”
趙雲一怔,“如何便知雲之表字?”
鄭綸打了個哈哈,“剛纔你自己說的。”
“我說過嗎?”趙雲看了一眼郭嘉,郭嘉微微頷首。
“以子龍之勇,天下雖大,恐無立身之地。”鄭綸的話,讓郭嘉眼睛一亮,在鄭綸的身上,郭嘉可以看到不少自己的影子,而且他肯定,趙雲跟自己則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對於郭嘉來說,寄身哪裡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只要有機會展示才能,那就可以收穫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而趙雲僅僅被幾句話就打消了原先的立場,只能說明他還需要觀望,他需要尋找一個真正值得效力的人。擇己、擇人,這就是最根本的區別,當然現在的鄭綸什麼都不是,他當然不會愚蠢到現在就要招攬趙雲。
趙雲乃問,“某聞徐州陶使君寬人律己,投之,如何?”
鄭綸搖頭,“陶使君年老體衰,時日無多,其子不肖,難以成事。”
“北海孔文舉如何?”
“北海彈丸之地,郡守文弱,無大志。”
“江東孫文臺?”
“勇夫淺見,私攜玉璽而退,衆矢之的。”
趙雲沉默了。他沒有提到袁氏兄弟,還能讓人理解;劉備困守平原小縣,又失去了虎牢關出風頭的機會,自然不會被人列入諸侯行列;但是趙雲居然忽略了發檄文征討董卓的曹操,卻讓人頗有些意外。
郭嘉問道,“曹孟德如何?”
趙雲搖頭,“奸詐小人、沽名釣譽之輩耳。”
郭嘉一挑眉,若有所思。此時最開心的,當然就是鄭綸,能借趙雲之口,引起郭嘉重新審視曹操,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求之不得。郭嘉突然道,“我覺得子龍應該趁勢而起,投往公孫帳下!”
“什麼?!”趙雲和鄭綸都迷惑了。
郭嘉笑道,“大丈夫豈可苟安於世?眼下羣雄並起,局勢混沌,不如先隨公孫歸遼東,待中原情勢稍緩,擇一明主而仕,總比現在漫無目的強得許多,你說呢?”
趙雲遲疑道,“先生方纔言及公孫狼子野心,雲豈可侍此不義之徒呢?”
郭嘉大笑,“若得子龍在彼,公孫瓚若有不軌圖謀,索性便可殺之,豈不快哉?”
趙雲想都沒想,憤然道,“食其祿而謀其位,我與公孫又有何異?”
郭嘉對鄭綸相視而笑,齊聲稱讚,“真義士也。”
郭嘉又道,“公孫瓚如有異動,但凡損害百姓的,子龍便可勸諫,此亦是功勞。”
趙雲恍然。
鄭綸補充道,“如果能得到公孫瓚的信任,在其軍中樹立起自己的威信,那麼幽州的格局完全有可能被打破。”鄭綸想起了幽州刺史劉虞,一個在後世史書上得到崇高評價的傑出政治家,幽州的動盪勢所難免,希望趙雲能在變亂中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座標。
遠處的喊殺聲漸漸平息,結果不難預料,公孫瓚屢失先機之下,退回磐河北岸。趙雲走馬而別,繞道遠投公孫瓚而去。
郭嘉眼中的欣賞神色絲毫不亞於鄭綸,“以伯純之見,子龍何時會返?”
鄭綸大傷腦筋,郭嘉的話無疑是在問,到底什麼時候能樹立自己的旗號。
磐河的水被染成了一片鮮紅,濃重的血腥味直欲令人作嘔,堆積如山的屍首差不多讓磐河阻流,然而畢竟湍急的河水不斷地捲走了一切,一切無妄的災難。鄭綸喟然,“燕趙之南思逐鹿,界橋之上望磐河。你應該明白,我比你更急,但是我希望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把代價降到最低,我想,你也不會希望見到更多的鮮血。”
郭嘉笑了,“我終於發覺,此時的你,會讓文若有更深的瞭解。我可得把這番話記下來,見了文若和公達,看看他們怎麼評價。”
鄭綸仍然望着磐河中的血水,發呆,木然。
驀地,胸口一陣抽搐,周身的血液活躍起來,彷彿想要將磐河中的血液吸入自己的胸膛一樣。
“啊!”鄭綸一聲大叫,跌落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