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綸和郭嘉都對偷襲有着特殊的偏愛,因爲趁敵不備的攻擊可以最大限度減少本方的傷亡,在戰場上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了,如果有選擇,寧願放棄勝利而不願意付出高昂的傷亡代價;相對來說,對於可能遭受的偷襲,兩人又有着同樣謹慎的戒備,鄭綸只是一種直覺預計管亥會來偷襲,而郭嘉則顯得非常肯定。
管亥幾乎出動了最精銳的部隊,毫無保留,因爲他感覺到,如果不能抓住敵人遠征疲憊的弱點給予對方致命打擊的話,圍攻北海的黃巾軍將會處於無比被動的局面。管亥的軍隊一直活動在青州北部,沒有固定的根據地,一旦攻擊北海失敗,幾乎沒有任何退路,可是他最終低估了對手。
破虜軍在博陵初建之時,鄭綸就非常注意培養士兵的高度警惕,並且使之成爲一種從個體到團隊反應的本能,不管在任何局面任何時機,都會安排足夠的人手輪換保持着全營的戒備,而這種戒備一直擴大在軍營四周五里的範圍,這使部隊可以從容地應付敵人的突然襲擊。
管亥第一個衝進了鄭綸的軍營,四處縱火。火光在瞬間照亮了整個軍營,然而四散奔走的士兵並不如管亥預期的那麼慌亂,與此同時,從軍營四面八方傳來的喊殺聲讓管亥受到的震撼和驚慌遠遠超越了被襲者。兩路騎兵如同兩把利刃,把管亥的軍隊截成三段,無數箭矢在黑暗中變成了吸血蝙蝠,瘋狂地吞噬着偷襲者的生命。
管亥的刀還沒有沾上敵人的鮮血,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身邊追隨自己多年的弟兄接連倒下,使他失去了僅有的理智。管亥驟馬揚刀,迎面正遇典韋,而此時的典韋才讓管亥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強者。雙鐵戟掛着兩道旋風,宛如雷霆之勢,讓管亥的心頭涌起了極其強烈的無力感。
兩路騎兵很快就把截在中央的黃巾軍絞碎,後隊則完全被敵人的強大所深深震懾,鬆散的戰鬥紀律使他只有逃跑的念頭,而管亥率領的突擊部隊則被全部圍困在軍營中,四面聚集了不計其數的弓箭手。戰鬥的核心只剩下管亥和典韋,其他人則完全被這樣的絕境驚呆!
郭嘉和鄭綸太史慈一起出了中軍大帳,他們絕對有理由感到滿意:管亥還沒衝到中軍就被圍困;而且似乎已經很難走出重重包圍。
“也許,這是個機會。”郭嘉顯然是在說降伏之事。
太史慈被東平軍的高效震驚了,眼前的管亥更象是自投羅網一般。
典韋的鐵戟牢牢地把管亥的長刀壓制住,哈哈大笑,“不自量力的蟊賊,我看你今日還往哪裡走!?”
管亥望了一眼四周,慘然一笑,“誤中詭計,橫豎便是一死!”說着,管亥居然鬆開了手裡的長刀,典韋一愣。
“小心!”太史慈摘下了背後一枝短戟,撒手擲去,短戟劃出一道金光。
“叮”地一聲,短戟擊中了一柄飛刀,兩件暗器都落在地上。
太史慈拍馬挺槍,“讓我來拿他!”
典韋大怒,猛見鄭綸向自己搖頭示意,只得撥馬迴轉。
“多虧子義機敏,”鄭綸心有餘悸,如果爲了一個管亥搭上典韋,只怕悔青腸子也沒用。
管亥見一擊不中,暗叫了聲可惜,忙從身邊隨從手裡取了條槍,再戰太史慈。沒想到管亥刀法精湛,槍法竟也不弱,與太史慈大戰三十多合,絲毫不落下風。太史慈暗暗着急,撤槍回馬,從馬鞍上取下小弓,見管亥趕來,覷得真切,“嗖”一箭射去。管亥哈哈一笑,“雕蟲小技!”說着將鐵槍一撥,挑飛來箭。
猛地弓弦又響,管亥下意識用槍去撥,不料竟無箭射來。正訝異間,只見太史慈一倒身臥在馬鞍上,雙手握槍悄無聲息地刺出——鐵槍脫手如離弦之箭!管亥避無可避,應聲落馬。兩邊早有軍士衝上來,按倒管亥。
“管亥受擒,降可免死!”兩邊華雄、張青一起催動騎兵,管亥的部下早沒了鬥志,紛紛放下武器。張青營中都是青州子弟,把降兵都安置在青州營中,內裡鄉音使彼此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管亥被帶到了鄭綸的大營,華雄、典韋、太史慈站裡兩旁。
鄭綸只是淡然望着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管亥,“我知道,所有參加起義的人都是被逼無奈,只要還有活路,沒有人會輕易造反。可是,我想問你,你帶着你的幾萬人,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就算攻破北海,又能怎麼樣?搶了你們需要的物資之後呢?接着去搶別的地方,臨淄還是徐州?有能耐就直接殺到長安去啊,搶州縣百姓的東西,算什麼英雄好漢?你可想過沒有,你們攻佔過的縣城,你們搶劫過的百姓,都變成了難民,他們被迫離開家園,被迫逃亡,如果你是他們,你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管亥聽得,並無半句反駁的話,恨聲道,“現在落在你們手裡,要殺要剮隨便。”
鄭綸哈哈大笑,“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留你在我的軍營裡五天。如果五天以後,你想走的話,我不會阻止。”
“真的?”管亥眼睛一亮。
“當然,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早知你沒那麼痛快,說吧。”
“很簡單,如果五天後,如果俘虜營裡有一個人跟你回去的話,你大可以放心的走出去;如果沒人願意跟你走,你又該如何呢?”
管亥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自己帶來衝鋒陷陣的都是最信得過最勇敢的戰士,五天時間就會全部背叛自己,這是任誰都無法接受的事實,管亥一口答應,“好!就照你說着辦,如果到時候真的象你說的那樣,我管亥就跟他們一樣,以後都爲你賣命了。”
“你錯了!”鄭綸斷然否定了管亥的臆測,“你以爲我會全力收買你的手下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任意剝奪別人生存或選擇生存的權利,如果有,那麼他將會成爲世界的公敵。等着吧,五天以後,你就會相信。”
管亥被帶去一個特殊的營地,位於中軍大營附近,幾乎沒有士兵看守,也沒有再給管亥綁上粗壯結實的麻繩。每日供應的伙食與其他軍營的伙食一樣,但是相比管亥部隊的伙食來說,自然是優越了不少:管亥是窮苦出身,生活簡樸,連年征戰繳獲的物資都與部下一起分享,這一點竟與鄭綸的作風頗爲契合。
管亥被俘,圍困在北海城外的黃巾軍羣龍無首,進退兩難。最後由管亥的幾個副手暫時掌管軍權,帶領剩餘的幾萬人馬緩緩退往靠近泰山的山區中,始終都沒有等到管亥的消息,然而北海之圍卻得到了徹底的緩解。太守孔融親自出城趕赴鄭綸大營慰問,鄭綸卻讓軍隊仍然原地待命,孔融暗覺詫異。
五天很快就過去,管亥早早地來找鄭綸。
鄭綸笑了笑,“你可以去找張青,你的部下都呆在青州營裡。”
“張青?張饒的弟弟?”管亥一愣。
“正是。”鄭綸點頭,“也許你在青州營裡,還能見到熟人。”
五天的時間,足夠建立一個新的軍隊建制,青州營也分爲了南北兩部,管亥的部下有了旗號:北青州。在北青州營裡,都是隨管亥偷襲而來的舊部,他們得到了與青州營一樣的待遇,誰還願意跟着管亥回去過那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
管亥最終還是走了,走得很堅決,而且只有他一個人。
孤單的影子映襯着斜暉,鄭綸親自送他,“五日前,你說過話,我不接受。我不需要你爲我賣命,我更不接受這樣的買賣交易,希望以後在戰場上不會再見到你。”
管亥無語,拍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