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還要來與我說事實,孟離笙,這世上,已經沒有真與假了,就當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吧,而我大概愛錯了你,我已認罪。”
他看着她,彷彿傾盡了畢生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神色淡然地目送孟離笙離去,看到她瘦小的身體挪着步子往外走,黃色的絲巾掉了一半在胳膊上,她的肩膀顫抖着,還能聽到微微的抽泣,關門的瞬間,她仍回頭望了他一眼。
“不要記恨我,江秦,求你。”
她的聲音絕望而透徹。
而他終於在鐵門關上的瞬間,靜默而隱忍地將眼淚流了下來,這樣無聲無息,像緩緩涌動的暗潮,沒有讓任何人看到。
“被告人江秦,鑑於你沒有前科,我會適當給你減刑,但是,事實證明你在神智清醒的狀態下,對原告做出強姦的行爲,構成刑事犯罪,並且爲蓄意犯罪,以此爲據,我將判你入獄服刑,至於你的刑期,將會是五年,審判結果即刻生效……”
操場上的鐘聲又刺生生地響了一遍。
他感覺耳朵裡面有什麼東西,癢癢的,聽到這鐘聲,就蓄勢安寧了些。
江秦又一次夢到五年前入獄時刻的場景,片段零零碎碎在夜裡漸次襲來,時常驚醒。
他側過身子,小心翼翼地睜着眼,把左手的小指攥進掌心裡。摩擦的時候,他能感到一陣溼漉漉的觸覺,浸潤着他光滑的指腹。他手指上厚厚的繭已經掉了,取而代之新的皮膚,赤裸裸的,觸覺異常敏感。四周安靜而昏暗,像停止流動的時間,把一切沉積在了這小小逼仄的鐵窗裡,這樣的日子太久了,久得他記不清。不過他想,只要樓外的鐘聲再響一次,天就要亮了。
他翻了個身,將年久失修的牀板擰得吱呀作響,如同鐵門開關的聲音,這響動聲很大,他聽到下鋪的鼾聲突然停住,然後不耐煩地蹉了一聲。
江秦有些躁動不安,乾脆坐起身來,牀板應聲而響,下鋪的胖子清醒過來,扯着嗓門朝他喊:“還讓不讓人睡了!”
他皺了皺眉,叫喊聲估計要把監管惹來。江秦有些懊惱,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麻煩會不會影響他今天的出獄,他應當老老實實躺到天亮的。
“怎麼回事!吵什麼吵!”
一束刺眼的光打在江秦臉上,他睜不開眼,眼前暫盲的一片白色裡,他聽到腳步聲靠近,監管怒氣衝衝地跑過來,朝着胖子嚷。
胖子被罵得沒敢吱聲,江秦坐在牀頭,對監管笑了笑,比了個抱歉的手勢。
監管認出了江秦,倒是沒了脾氣:“最後一天還不安分些?”
他沒解釋,沉默着,一句嘴也不回。
“歇會兒吧,一會兒就出去了,安生點。”
監管對他多少是有些寬容的,他依稀記得江秦初剛入獄的模樣,他的眼睛很好看,卻總是透着沉鬱,像濃得化不開的墨,這個剛滿二十歲的男孩,倔得任何人都不肯靠近。
然而不過五載,他已經是磨得半點棱角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