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扇鐵門被她打開,江秦打了一個寒顫,邁了好大一步,踏出那扇門,熟悉的鐵門吱呀聲從身後響起。之後連續地好幾秒,他覺得周圍安靜得有些過分。那個感覺,讓他想起了許多次從火車上下來的場景,在人來人往的站臺上,他被放到了那裡,突然地,就被放到了那裡。
然後,他看到了她。
就像許多次他夢到的場景,在這五年之間,一直反覆糾纏着他。
曾經年少單薄,他尚不知道真正的苦痛滋味,便將身邊那些親近的詞語與它混淆,一直以爲自己明瞭許多五味陳雜的感受……而今五年過去,他發現不過是太過脆弱,那些脆弱僞裝成了痛苦,在他人生裡展列。
如今他可以這樣平靜地看着她了。
他有些恍惚,盯着街對面的那個女人。她看上去陌生而淡漠,圍一條亮橙色的絲巾,穿着白色的風衣,卻仍然顯得瘦弱不堪。他這麼站着看她,時間寂靜無聲地流動,彷彿親見了她這些年的衰老。那一棵藤蔓垂吊的榕樹下,她站得像畫一樣,可是他太久沒有親近她,也早想不起她身上的氣味了。
他深吸了一口瀰漫着灰塵的空氣,緩緩向她走去。
江秦和孟離笙的感情在九月到來之前結束,那是五年前。
他不曾向人這樣說起過。畢竟他們的關係從沒有正式開始,又結束得輕易。他獨自離開她,獨自走遠了許久,獨自宣告遺忘,想重新開始。
但她一直在不斷地回來,像兩根無法停止纏繞的線,打上了結,再怎樣地奮力遠離都不過是徒勞,那些糾纏已經太久,久到忘了源頭,失去了解開的可能。
他的眼睛終於漸漸適應了眼前的光亮,天氣很清,四周一派綠意。他睜開眼盯着孟離笙,身體隔得很近,可以聽見她沉悶的心跳。
我帶你去吃早點吧。她終於開口,輕輕說了一句。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淡得像江秦從沒有入過獄一般,像他們從沒有分離過。
江秦就在這句話裡回過神來,跟上孟離笙的腳步。她走路很輕,像貓一樣小心翼翼,而他常常是跟在她後面的,能夠很完整地看到她背影的輪廓,孟離笙有一雙非常好看的小腿,筆直而纖細,她頭髮似乎更長了,快要及腰,儘管她並不高,只夠到江秦的肩膀,卻不影響他覺得她美。
“孟老師,早。”
包子店的老闆跟她打招呼。
她點點頭,很快走到最裡間坐了下來。
大概是在江秦剛上高中的時候,學校旁新開了這間店鋪,他們以前經常來這裡,吃過早飯,他背好書包跟她道別,就急忙地往學校裡趕,她站在店門口,迎着升騰的霧氣目送他,那時候江秦還沒有這樣高,卻依然非常瘦,似乎風一吹就會倒。
她總是站在那裡,一直等到他走出她的視線纔會離去。
恰逢了上學的時間,許多穿着校服的學生從四面八方陸續涌過來,排着隊站在店鋪面前,孟離笙往裡坐了些,從桌上抽出一雙筷子遞給江秦,然後開始低頭喝碗裡的稀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