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終於重逢

我看到她低下頭寫字的眼神,有些拘謹,但是誠懇,彷彿看到她真實的一面。

好奇心驅使,我終於問:“姐,這麼多年……你爲什麼不回家?”

她擡起頭朝我笑,若有所意:“回哪?那是你的家。”

“江嫣,你以後,也可以來我的家看看……也來見見江秦,你們應該很相投,你和他,真是像。”

我像觸了電,一瞬間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

陳藍也隱隱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異樣,安靜地坐在一側默默不語,一頓飯吃得壓抑而生硬,飯桌上滿是沉默。

末了,她從包裡抽出紙巾揩去嘴角的油漬,站起身來,對我笑了笑,說:“那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我等你電話。”

她流暢地提包,對我們微笑示意,然後轉身往門外走,像無數次地告別。

我和陳藍有些僵持地坐在原地,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姐姐很漂亮。”陳藍不禁感嘆。

我心裡卻有一絲不是滋味,沒有說話,想從包裡找一支菸來抽,剛點上,一個服務生走過來,神色慌張地說這裡不能抽菸,我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掐滅了菸頭,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開着恆溫器的餐廳裡依然有着初春的料峭。

那天晚上,陳藍和我躺在牀上。忘了從什麼話題開始,循序漸進,我跟她講述了榕城那個空房間裡的一切,葉青與江秦之於觸不可及的疏離,我一直以來的困惑……一直到天亮。

中途好幾次我都快要睡去,陳藍抓着我的手臂搖晃,問我:“江嫣,你睡了嗎。”

於是我又醒過來,告訴她,我還醒着。

天亮的時候,她突然從牀上坐起來,有些激動地搖醒我。彼時陽光剛剛升起,刺進房間裡,我正半睡半醒之間,看到她兩眼發亮,聲音渾着,說:“江嫣,我們去北京玩吧,去找你說的葉青和江秦,你不想見見他們嗎?”

我幾乎是當下清醒過來,一瞬間坐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說真的?”

“對啊,我們去吧,趁你姐姐還沒走,我們可以一起出發……”她神色裡滿是認真。

房間裡迴盪着陳藍清亮的女聲,我卻完全不知所措,這樣呆呆看着她,腦中一片空白,彷彿一直以來的那些渾濁與模糊就要一一揭若,我被推至謎底前,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是過了多久,我才彷彿如夢驚醒。

“好,我今天就給葉青打電話。”我說。

她終於在這聲應答中沉沉睡去,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三天之後,我們一同離開了鷺島。

其實學校沒有放假,我與陳藍又都有許多課,所以只好請了三天的假,又翹了一些課,湊足了一個多星期去北京。

臨行那天,葉青與她的丈夫來接我們,那個男人一直十分沉默,鬍子已經有些長,從始至終只是禮貌性地和我們問過好,然後便坐在出租車的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

陳藍顯得很興奮,她似乎比我還要期待這一段旅程。

其實我心裡仍是忐忑,甚至會時不時看葉青的神色,希望從她波瀾不驚的表情裡讀出些許意味,但卻都無果,她交待了我一些事項,包括需要帶的衣物行李,然後也不再贅言,如同帶我回家一般正常,而我卻在距離北京越來越近的時刻,感到了從所未有的一絲激動,或者應該說是:不安。

十歲之後,我沒有再見過江秦,印象中他是十分俊氣的男生,留着有些長的頭髮,微微遮着眼睛,小時候他會時常笑,無所事事地過來逗我玩,儘管我的記憶有限,但那些他與我輕鬆玩耍的片段我卻記憶猶新。大抵是因爲往後他越來越沉默,漸漸地不再愛說話,一直到最後,徹底離開了這個家。

出機場之前,我在廁所磨蹭了很久。這並不是我的作風,但那天,連陳藍都補好妝,一身明豔地從廁所出來,我仍然站在鏡子面前無所適從。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不安來自何處。

罷了,該來的總會來。

“你怎麼那麼久?”陳藍顯然已經在廁所外等了太久。我從她的手裡接過行李時,她向我微微抱怨。

“我肚子痛。”我居然扯了個如此蹩腳的謊言。

“哎,你哥哥江秦,是個什麼樣子的男人啊?”她卻全然沒有理會我的話,四處張望着。

“我不記得了。”我淡淡答,跟在葉青的身後。

我鼻子有些癢,猛地打了個噴嚏,方纔剛下飛機被北方的冷風侵襲,我有些招架不住。葉青聞聲回過頭來有些擔心地跟我說:“江嫣,你得多穿點兒,不要感冒了。”

我對她笑笑,緊了緊身上的夾克,皮質的冰冷隔着線衫抵達我的皮膚,我冷不丁得又一個噴嚏,感到一陣寒意。

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冷。

我拉着陳藍往外走,偌大的機場充斥着回聲,我一直害怕陳藍丟了似的攥着她,她的手心是溫熱的,有一絲暖。

快要走出機場的時候,我感到撲面而來的冷氣流,外面一派敞亮,同時涌進來源源不斷的人羣,葉青踩着一雙細高跟神色淡漠地往外走,她的丈夫幫她拎着行李箱,也是面無表情。就在那個時刻,我遠遠的看到了門口站的一對人。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隨意綁着頭髮的男人,不過十年,他竟然老了那麼多,臉上多了太多滄桑的表情,一身蕭索的氣息,全然不是我印象中那個桀驁爽朗的少年了,我呆立在地,一下邁不開腳步,就這樣遠遠看着他,又陌生又熟悉。

直到他看到了我們,對葉青招了招手,又拉了一下身邊帶着耳機靠在牆邊的女生,插着口袋朝我們走過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從未有過的緊張,竟然忘了往前走,等到陳藍拉了拉我,我才恍然地回過神來,走上前,十分牽強地對他笑了笑。

“你好。”他對我笑了笑,“江嫣,你長大了。”

我默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聽到他的聲音,這般熟悉又親切,卻又彷如隔了許多個世紀,這般生疏而空曠。

這時候我注意到他身邊的那個女孩。

她實在是很難不被注意到,以致於我的眼神在她的身上遲遲無法移開,直到她開口跟我說話,我纔有些尷尬地收回目光。

“嗨江嫣,我是林歌。”她摘下耳機掛在脖子上,笑得十分明亮地和我說話,有些誇張地笑,她的頭髮有幾撮十分明亮的挑染,隱隱看得到骨子裡的不羈,然而她的聲音又是平靜的,這樣一派明淨的低沉,那一刻,我對這個女生有了一絲的防備。從小至大,我對太聰明的女生總是沒有太多好感,儘管這個想法毫無根據,卻一直在我的感性評判中佔了十分主要的意見。

我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江秦已經走過來接我手中的行李箱,看到陳藍提着一個有些重的包,便也順手接了過去。陳藍見狀有些誇張地堆起笑,對他不斷說謝謝,眼睛略略放着光。我心裡一陣不悅,卻也無話可說,心裡五味陳雜,像是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打翻了,把心裡攪得亂七八糟,只覺得非常累,連最初的好奇心也彷彿暫時消失了,只想快些回到葉青的家裡。

旅途奔波,我不知道爲何體力不支,一路昏昏欲睡,覺得十分累,倒是陳藍變得異常興奮,一直在不斷地與江秦和林歌說話。

“所以江秦,林歌是你的女朋友嗎?”陳藍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耳裡。

“不是。”林歌當下便否決,隨意地笑了笑。

我睜開眼看了林歌一下,她的表情捉摸不透,帶着一絲笑謔,跟陳藍講話的眼神裡,竟然是有些不屑的。

“哎呀,那江秦你怎麼不努把力,你們可配啦。”

江秦便是回過頭看了陳藍一眼,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爲何,心下翻騰着一陣又一陣的難受,對陳藍又有着莫名的怒意,各種混亂糾纏的情緒一下子向我砸了過來。

我隱隱預感到這趟旅程,大概不如我想象中般順利。

葉青的家開了暖氣,我一走進去便覺得有些昏熱。

旅途奔波,我不知道爲何體力不支,一路昏昏欲睡,覺得十分累,倒是陳藍變得異常興奮,一直在不斷地與江秦和林歌說話。

“所以江秦,林歌是你的女朋友嗎?”陳藍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我耳裡。

“不是。”林歌當下便否決,隨意地笑了笑。

我睜開眼看了林歌一下,她的表情捉摸不透,帶着一絲笑謔,跟陳藍講話的眼神裡,竟然是有些不屑的。

“哎呀,那江秦你怎麼不努把力,你們可配啦。”

江秦便是回過頭看了陳藍一眼,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爲何,心下翻騰着一陣又一陣的難受,對陳藍又有着莫名的怒意,各種混亂糾纏的情緒一下子向我砸了過來。

我隱隱預感到這趟旅程,大概不如我想象中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