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葉青。這一次他覺得四周非常安靜,他們坐在曾經的家裡,她把修長纖細的雙腿翹在江秦父親昂貴的古董桌上,用一把小刷子往上面塗抹豔麗的紅色,將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更加白嫩。江秦笑得很大聲,被電視裡一幕單口相聲吸引,不時發出爽朗的大笑,葉青白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專心擺弄腳趾。然後他覺得電視變得越來越遠,聲音也像卡帶了一般拖得變了形,他醒過來,看到窗外大亮,陽光照在他的腿上,把彎曲的膝蓋投射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門外是一陣陣食物倒進熱油裡的滋滋聲響。
他就這樣躺了許久,才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
即使已經五年沒有菸草的麻痹,他還是很快又依賴上了尼古丁,找到香菸點起一根,他才覺得安心多了。
門外炒菜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他豎着耳朵,聽到孟離笙在向他走來,腳步聲落,她大概是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開門聲起,他看到她站在門口的瘦小身影。
“你醒了。”她脫下一隻橡膠手套,抓了一下凌亂的頭髮,很艱難地擠了擠嘴角,對他說:“起來吃飯吧。”
他光着上身,坐在牀上抽菸,腹部肌肉輪廓分明,她像是被觸了電,又鎮定地轉開臉,說完話便關上門。
江秦坐在餐桌上,覺得此情此景太令人傷懷,那都是曾經的樣子,她下班歸來,花了心思做出滿桌琳琅,催促他吃飯。
她解了圍裙,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是他曾經最愛吃的四色小菜。
孟離笙低下頭,長髮綰在腦後,臉上油油的,她皺了皺鼻子,似乎被嗆了一下,發出很小的一聲輕咳,只是在喉嚨裡緩緩摩擦了一下,就恢復神色繼續吃飯。
江秦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抽着煙,筷子也不動。
“怎麼不吃?”她被看得不適,低聲問。
“你一直是一個人?”他問。
煙霧把視線模糊開,他看不到孟離笙臉上的表情。
她被問住了,停了半響,終於點了頭。
“你三十五了,應該找個人一起過日子。”他裝作毫不在意,輕飄飄地吞雲吐霧。
孟離笙嚼着嘴裡的飯,機械地一張一合,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只是夾着菜,放進碗裡,又把頭整個低進去大口往裡扒着飯。
他被她的冷靜激得有些不安分了,他是故意要氣她,要讓她開口示弱,他受夠了她極好的自控力,能把一切情緒收得一絲不漏,而他永遠在他們這段不被正名的關係中欣喜若狂或跌入谷底,進退維谷,她每一次都要逼得他無法安寧。
江秦抽完一支菸,並沒有再多說話,而是開始非常安靜地吃飯。孟離笙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她已然發現他有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變化,他失去了往日的輕狂以及爽直,變得這樣隱忍,他竟然開始有些像她。
她覺得心裡一陣鈍痛,這是她最害怕的,這個曾經明朗的少年,原本能夠順着水遊向四面八方,他有自由又不被羈絆的靈魂,有一天他會遠離她然後發光,甩掉活在泥淖中的她,她這種逆來順受的人,天生就註定是生長在底層,褪去所有色彩活進人羣中去的。然而他,他竟然學會了她的抑制,她引以爲恥的抑制。
“”江秦。”她坐在他的對面叫他。
他放下碗筷,直直地盯着她,眼睛像要涌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