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多問,林歌也不做聲,我們相對無言地在廚房裡專心做飯,洗完菜,我擦了擦手,走到陽臺上抽菸,手機裡有幾條來自楊禕的未讀短信,他詢問我旅程是否開心。我呆呆地看着手機屏幕,只覺得一陣難過,心裡無端地攪起來。
那天的午飯變成了我與林歌的獨處,難爲她做了一桌子菜,江秦與陳藍終究還是沒有回來,我爲她不平,又爲自己心酸,默默地說:“你可以不用做這麼多菜的。”
“爲什麼?”她反而一點也不在意,“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這樣招待自己。”她是真心的雲淡風輕,絲毫不放在心上,我心下有着困惑,卻也不知道如何發問,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我不知道原來林歌的廚藝是這樣好的,即便看她切菜的架勢也能猜出不是新手,但嚐到味道我才知道原來她的廚藝已然不輸西餐廳與酒店。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做菜的?”我忍不住問。
“挺早的,上大學的時候。”她笑笑,便開始大口吃飯。她吃東西的模樣,像餓了許多天,全然沒有矜持,這般吃相,竟然我一瞬間想起某一天晚上的陳藍,我剛有些舒緩的心瞬間又跌下去。
“你學過做西餐?”我看到桌上滿目琳琅,便問她。
她怔了半響,然後輕輕笑了,停了一會兒,才說:“之前和江秦在英國的時候,我們都是自己做飯,久了就會了。”
這一下換做我震驚不已,話也不會接了,覺得太多疑問,不知從何問起,而這些話,從林歌嘴裡說出來,竟然是如此平常,好像自然而然,跟每日吃飯睡覺一般。
“江秦……和你,怎麼會……?”我含糊不清地問。
“一言難盡,我們在英國待了三年。”林歌嘴裡含着食物說。
“所以林歌,你和江秦到底是……?”
“室友。”她打斷我,有些堅決的語氣,目光一下有些鋒利。
這下我便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觸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點,心裡的疑問又亂成一團,不知從何問起,更不覺得林歌會全盤托出給我一個解答。
那頓飯吃得異常壓抑,儘管她的廚藝已經十分好,我依舊無法去享受那一頓午餐,只覺得整個身體都是緊張的,腦子渾濁一片,全塞滿了關於林歌與江秦的無限猜想,以及心裡對陳藍的失望……各種情緒交纏混合,這樣無言地吃完晚飯,只剩滿桌狼藉,我整個情緒也像疾風過境,混沌不堪。
末了,林歌放下筷子,抽出一張紙巾擦嘴,又伸手去夠桌旁的手機,拿過來便播了電話。
我正有些詫異,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喂,江秦。”林歌輕輕說。
餐廳一下變得安靜異常,我屏住呼吸,想要聽到那邊在說些什麼,也不明白究竟是對林歌與江秦好奇,還是對那邊的陳藍有着掛念。
“那下午的排練你來嗎?”林歌又問。
我更加疑惑,一頭霧水地看着她,從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她是這樣平靜的。
“恩,好,那我通知一下吳哥他們,然後去排練室等你。”她講話輕輕的,有些低沉,帶着一絲磁性,是這樣好聽的聲音。
掛了電話,我半天不敢發話。
過了一會兒,我纔有些試探地說:“江秦?”
她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走過了摸了摸我的額頭,那一刻我仍是有些抗拒的,但卻並沒有拒絕。
“你燒好像退了。”她邊說着邊走進房間,拿着體溫計走出來,“你量一下。”
我聽話地接過來,她便開始收拾碗筷,我本來想要幫忙,又被她很快制止。
那日天氣逐漸轉暖,我看了看體溫,似乎也沒有繼續發燒,便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要細細搜尋葉青在此居住的影子,她與丈夫的房間是溫馨而凌亂的。我一直認爲太過井井有條的擺設,總是顯得疏離,就如同榕城的家,那裡的傢俱整潔而空蕩,絲毫沒有人居住的氣息。
葉青的牀頭擺着一張四人的合影,正是他們四個,想到這些年,他們都是共同度過,我心下竟泛起一股酸意,又隱隱爲他們而開心。
“你退燒了?”林歌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恩。”我說。
“你待會有沒有興趣去看我們排練?”她向我發出邀請。
“什麼排練?”我又激動又有些無措,心裡雖已有了八九分答案,卻還是問。
“樂隊。”她說着便轉身走,似乎不想聽此處應有的驚歎與恭維。
我自然是不喜歡說那些話的,站在原地沉默着呆立。儘管我已有過一番震驚與猜測,卻仍是半天挪不開腳步,直到她已經走出了房間,我才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好啊,你們方便嗎?”我答應下來。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方便。”她笑笑,非常輕鬆地說完,便開始收拾各種東西。
我不再說話,便回到房間去換衣服,一邊換一邊思考着待會將要面對的各種境地,若是江秦也會來,那與陳藍的相對,更是無法避免。
三十分鐘後,我們已經站在了林歌與江秦的公寓樓下。她沒有讓我跟上去,而是囑咐我在樓下等她。
過了一會,她揹着琴走下來,很是輕快的模樣,我注意到她換了一身着裝,帶着一個棒球帽,整身都是濃烈的朋克氣味,與剛滿二十的年輕姑娘無異,一派與世不合的做派,不羈而躁鬱,我心裡的不解與迷惑越積越多,纏成一個結,卻連線頭都快要找不到。
她站在路邊攔車,又緊緊拉着我,好像怕我跟丟了似的,她的手心有些溼熱,那些溫度透着肌膚傳過來,我突然對她不再有抗拒與防備了,相反地,我覺得自己彷彿與她很近。
“到了。”她喊我下車。
我如夢驚醒,從的士後座上坐起來,開門出去,北京的冬天實在很冷,我緊着大衣,仍舊在觸到外面空氣的瞬間,打了一個寒顫。
“你會不會冷?”林歌問我。
我擡起頭,才發現她原來穿得比我還要少,接近零度的天氣裡,她只穿了一件皮夾克,一條單薄的牛仔褲,她揹着琴站在路旁,目光掃了幾眼,雙手插進口袋裡,示意我跟着她走。
那條路狹長而逼仄,一路上我都在暗自感嘆,隱匿在城市深處竟可以找到這樣舊的街景,林歌在前面走着,時不時回頭看看,見到我在便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繼續走路。
不久便到了一間類似倉庫的房子前面,裡面傳來鈍重的鼓點與琴聲,我有些緊張,看到林歌蹲下身子,將伸縮門拉上來,示意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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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面是一陣濃重的菸酒氣味,我目瞪口呆,以爲自己進錯了地方,地上盡是散落的盒飯與啤酒瓶,林歌卻很平常地走過去,又拉上我,找了個音箱讓我坐,自己走到鼓手面前,貼着他的耳朵與他說話,時不時又擡起頭哈哈笑幾下。
我實在是不太適應這樣的場景,音箱上積了一層灰,我不知所措,只好硬着頭皮坐下去。
過了一會,林歌走過來,問我想不想喝東西。
我點了點頭,其實不過是想離開這裡。
“那你陪我去買些喝的,江秦還沒來,我們也沒有這麼快開始。”她說着,便拿起包往外走。
我鬆了口氣,跟上她,剛走到門口,伸縮門恍然被拉開,門外有些刺眼的光線一下射進來,我的眼前一片慘白。
“你來了。”我聽到林歌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
睜開眼我便看到江秦與陳藍,他們站在門口,與我們相對。江秦揹着一個相機,有些疲憊的神色,而陳藍一如既往地熟稔,見了林歌,不知哪裡來得熱忱,激動地說:“林歌,這就是你們的排練室嗎?好酷!天哪,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一陣反胃,從來沒有這般難受,看到她的姿態,只能沉默不語。
“江嫣,你今天沒去可惜了,江秦是個攝影師呢,特別會拍照,我們今天拍了好多照片。”她居然可以若無其事,似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矛盾一般地,她過來拉着我說話。
我卻是半點也假裝不了,臉上的表情僵硬而尷尬,說不出話來。
林歌似乎看出了些什麼,說:“江秦你先進去,吳哥他們還在調音,我帶江嫣去買些喝的。”說完便過來拉我。
“好,你多穿點。”江秦看了一眼林歌,輕輕說。
這細微的一瞟卻被我捕捉到,我始終覺得他們之間又太多故事,必然是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既然林歌不願意多說,我便沒有再問,跟林歌一起往街道深處走去。
“江嫣,你跟陳藍怎麼了?”我們默默走着,林歌突然停下來問我,臉上是疑惑的表情。
我有些啞然,頓了頓,問:“你覺得呢?”
“林歌,你覺得我和陳藍,是什麼關係?”
她恍然地擡起眼看着我,彷彿一瞬間明白了什麼,臉上是驚訝而慌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