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臨時抽調來執行運糧任務的衛所百戶,呼延尋在大營中並沒有固定的帳篷,不過是和屬下們擠在後營中的一個機動帳篷中休息一晚,若無另外的任務安排,第二天就會和錢大有的運糧隊返回懷戎。
剛剛在大營門口,呼延尋雖說是去主帳面見,但一個小小的衛所百戶和主帥之間差着又何止天遙地遠,想要見一面又哪能這麼容易。況且像呼延尋這樣押送一趟軍糧的任務根本不需要主帥親自操心,下命令也非帥令,呼延尋自然也談不上去主帳交令。他也去中軍大帳了,想的就是好不容易來一趟大營,若能求見一次主帥也是好的。讓他歡喜的是,主帥真的聞報之後,真的召見了他,雖然只是稍稍地問了兩句話--
“一路行來可還順遂?”
“懷戎百姓安置的如何了?”
沒有一個字是問他呼延尋的,卻也已經足夠讓數以百計的百戶們豔羨不已了。
呼延尋從主帳中退出來,掩着滿心興奮來到後營的臨時帳篷裡,避開別人的面目,他才放鬆臉上的表情,露出一個興奮地表情,用右手重重地砸在左手心裡,擡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望着灰撲撲的帳頂,暗暗道:“爹爹,您看着吧,兒子一定能夠爲您完成夙願!也一定能夠代您還上我們呼延家欠下的恩情!”
好半晌,呼延尋才平復了情緒,這纔想起詢問屬下的安置情況?
“來人!”
喊聲一落,一人應聲而進。
“百戶!”
呼延尋擡眼一瞧,卻是韓留,不由笑道:“早就說過了,你我情分不同,無人時還是以兄弟相稱便是!”
韓留笑嘻嘻地拱拱手,卻不置與否,只道:“兄弟就安置在左近的兩個帳篷裡,糧米也交到後營了。”
軍方的糧草供應是按人頭的,非所轄官兵臨時搭夥,都要自帶糧米,交到伙伕處。馬匹的草料也是一樣。韓留這麼說,那邊是那邊是都安置妥當了,呼延尋也就放下心來,點點頭予以肯定。
韓留卻並不走,擡眼看了看呼延尋,覷着呼延尋的臉色道:“那位……邱公子……”
呼延尋臉色一緊,眼中那抹興奮瞬間散去,“嗯?”
韓留立刻低聲道:“剛剛得來的消息,邱公子去了中軍……然後,直入主帳!”
“哦?是請見?”呼延尋神色肅穆地追問了一句。
請見就如他那樣,去中軍請求將軍召見。另外更親密些的引見;還有通傳;更親密些的直入中軍面見……最後一種,一般是將軍極親近的人到來纔能有的待遇。
“在營門等了一個多時辰,然後,由主帳親衛引入主帳!”也就說介於通傳和直入中軍之間,不說直入主帳,就是通傳,也是極親近的關係纔能有的。
“嘶……”呼延尋暗暗地吸了口冷氣,眉頭緊皺,暗暗琢磨起來。
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揮手讓韓留退下:“你去吃飯吧。你吃完再給我帶一份過來就成!”
韓留應聲而去。
呼延尋卻在帳篷中來回踱起步子來。
看來,那位確實不是楊海棠了。不說舉止言談差別甚巨,就說與大將軍的關係……就憑楊海棠一名大字不識的村婦又怎麼可能!
邱晨挺胸擡頭地看着桌案後認真工作的男人,恨不能把目光變成繡花針,在對面男人的身上戳上幾針……
不過,很快,邱晨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此時此刻此地,她完全是客場不說,還是完全弱勢的客場……萬一惹到對方,別說自己,就連林旭,隨行而來的成子、李震北和那些鏢師,甚至連懷戎鎮的楊樹猛、俊書,還有劉家嶴的家人……都可能受她的牽連。
垂下眼簾,邱晨暗暗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工作,同時做着深呼吸,以使得自己的情緒儘快平復。
大概盞茶功夫,邱晨纔將心頭的那股怒火壓制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也恢復了鎮定淡然。
拳頭大的是老大,如今林旭在他的手上,她想要找到林旭,帶林旭回家,就要得到這個人的首肯。有求於人,且忍下這口氣!
上門求人的事,她也經歷過幾回。
在現代的時候,作爲學者,也有一些難處,比如最令人頭疼的科研資金問題。
做科研的人都知道,有些項目是國家下令進行的,自然有國家劃撥專項資金運轉;但也有些項目是科研人員自選的課題,這種時候,科研資金就成了課題能否立項的關鍵所在,沒有科研資金,設備、藥品等等科研經費沒有着落,課題就連立項都做不到。
而這種時候,就需要科研人員自己去社會上尋求資金援助、支持,習慣地被通俗稱爲‘跑項目’。
跑項目這樣的事,比較有名望的學者出面會相對容易些,邱晨也是跟着導師和後來的實驗室上司出去跑過幾次項目。上門求人要錢,自然硬氣不到哪裡去,也常常會遇到諸如今日的情形。那時,導師或者領導的做法幾乎都一樣,面對人家繁忙的情形,他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能進入辦公室等待的還少,大部分只能在接待室等,甚至只能在人家公司門口、樓下等……
那個時候,爲了跑下一個項目的資金,他們最長一次是在一家大型跨國公司的四十層大廈樓下,整整地等了十多天……按上下班時間!
邱晨既然打定了主意低頭,這大方向確定了,她也更加冷靜理智了。
不就是等麼?她反正來此的目的就是着落在面前這人身上,她等着就好了。對方忙,她這會兒一沒有兒女照管,二沒有工作要做,三沒有各種家務事糾纏,她,有的是時間!
打定了主意,邱晨也不讓自己受累,非得挺直腰板兒,昂首挺胸了,索性放鬆了身體,讓自己儘量舒服省力的站着。
等人,時間往往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心氣兒就會漸漸煩躁起來。想避免這種現象,能夠做的只有默想一些事情,轉移自己對時間的注意力。
邱晨垂着眼,開始發散思緒……
讓她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她首先想到的不是現代的種種,而是阿福阿滿兄妹倆。
她出來的時候,阿福阿滿都不知道,還在睡夢中呢。也不知道兩個小的發現找不到她了,會不會鬧。特別是阿滿小丫頭,晚上睡覺還總愛賴着她,讓她講故事,有時候睡夢中小肉手還會偷渡到她的被窩裡摸索……想來是小時候吃奶時遺留下來的習慣。
她不在家,沒了人給她講故事,不知道阿滿會不會哭鬧,會不會睡不安穩……
還有劉氏,她北上的事情也瞞着她,以劉氏在村中老婦人中難得的明白和智慧,會不會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之處?會不會找楊樹勇確認,然後急出什麼毛病來……
這些之後,邱晨想起的則是製藥作坊那邊。羅布麻、雙花的採摘收購一直很穩定很順利,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只是,六月中旬之後,很快就能收購益母草、紫蘇、香薷等許多味植株入藥的藥材,她不在家,這一年採摘更多藥材的計劃就難以推開,這一個收穫季過去,就要再等明年……可就很可惜了。
她來之前,也去過幾趟山,山中的植被品種之豐富,讓邱晨禁不住興奮又讚歎。這個時候,森林植被破壞極少,劉家嶴後邊的山,往上走不到半里地,就是相對較低矮的次生林。再往上走二三里路,就能進入密密匝匝遮天蔽日的原始林地。那些原始林地她沒敢獨自進入的情況下,她就在山上尋找到了至少幾十種,包括植物、動物、礦物、真菌類生物等多物種藥物,有些太過常見,沒有經濟價值。有些,卻能夠合理採摘和開發,讓村民們認識藥材,懂得藥材,有規律有規模地採摘利用,不但能夠增加村民們的收入,同時,也能夠讓林家的製藥作坊越來越興盛!
……
……
邱晨的思緒一旦發散開來,就想的有些投入了,有些忘乎身在何處了。
秦錚在女人進帳的時候,其實已經看到她了,只不過,既然要從她嘴裡問一些事情,他自然也就明白不能操之過急了。有些事情要冷一冷,纔好成功。
之前這個女人在不知道他確切身份的情況下,敢於在他面前使小計謀小手段,時而狡黠,時而無禮,時而又懂眼色知進退……種種種種,就沒有一點兒女子應有的溫順賢良樣子。
讓他沒想到的是,如今,進了他的中軍大帳,這個女子居然還敢用那種恨恨的眼神瞪着他,他絲毫不懷疑,若是給她一根條子,她能衝上來把他抽一頓。
讓他更加驚訝的是,女子在最初見到他怒火滿腔之後,竟然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然後,她,居然就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的垂着頭想起什麼事情來。
居然能這樣?
這婦人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剛剛進門時候的憤怒還正常,卻實在想不到,她竟然能忍住怒氣,不急着要見林旭,更沒有急着追問林旭滯留軍營的原由……就這份隱忍,別說普通女子,就是比之一般的男人也高出不少。
走進他的中軍大帳居然沒有恐懼、緊張、慌亂,還能如此鎮定地靜默等候……這份膽氣,又同樣讓無數鬚眉汗顏!
秦錚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放下手中的筆,擡起頭,輕輕地咳了一聲。
那意思是提醒下邊的婦人,你有話就快說吧,說完就讓你去見你家小叔……哪想到,他的咳聲提醒,竟然沒有絲毫作用,那位婦人仍舊站在帳中,微微低着頭……從秦錚的角度看過去,恰能看到婦人的兩眉緊皺,竟似乎在思索什麼事情?
在他的中軍大帳中,居然有人不但不怕,反而還神思不屬、神遊天外?秦錚不僅僅是驚訝讚歎,簡直是不知好笑還是好氣了!
難道是他的軍威不夠?還是他過往在她面前表現的太隨和了?她就這麼吃定他,不是那種暴虐嗜殺之人?
“咳咳……”秦錚再一次咳嗽提醒。這一次加大了聲音。
……
連雲山中藥材資源豐富,不但有最初她發現的茯苓、五味子,之後採摘收購的羅布麻、雙花、連翹,還有野生黃連、丹皮、赤芍、白頭翁、威靈仙……等等幾十種,據說,每年進山的人們還有采到人蔘、靈芝、不老草的。
這些藥材中,人蔘、靈芝、不老草雖說售價高昂,但畢竟數量稀少,不成氣候。黃連、丹皮、赤芍、威靈仙等藥材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的根或根莖部位入藥,挖去一段根,就能毀了整株生長多年的植物,假若她開始標價收購,相信很快村子周邊的山上,就會被村民們挖淨!
那不行,現在資源枯竭的事情,不能被她複製到這裡來。她要好好想想,怎麼樣既能開展藥材的收購和加工,又能保證資源的可持續利用……
藥材的輪作採集,就是針對以根部入藥的藥材採集,不止一條根的,一次只採挖其中三分之一的外圍根系;只有一條主根的藥用植物採集,就要提前收集種子,挖一棵,就要挖掘處補種一些種子、培植好的小苗……
邱晨不是專業做藥材培育種植的,這方面她也只是看過一些資料,多多少少地瞭解那麼一些,腦海中許多資料信息過於零碎,不成系統;或者只是浮於表面,並沒有實際的生產種植管理技術……
邱晨正努力搜索着腦海中那些關於藥材種植,可以源源不斷地生產藥材,量大采集時間也集中,特別有利於收購加工,猛地聽到有人大力地咳了一聲,邱晨的腦子還在搜尋狀態,於是懵懵懂懂地擡眼看過去……
這一看,就看到了非常不熟悉的桌案、男人,還有男人那淡漠肅然的臉,還有那請冷冷黑湛湛,深不可測正在直視着她的眼睛!
呃,她居然在這種地方這種時間走神了!
邱晨一對上那雙湛黑深沉沒有絲毫情緒外泄的眼睛,就激靈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隨即就在心底發出一聲哀嘆!她是要分散注意力,以免無法按捺情緒等待,卻也不能在這裡走了神啊!
哀嘆歸哀嘆,自怨自艾不是她的性格,邱晨在片刻的懊惱之後,立刻收斂了情緒。
人家以咳聲提醒她,想來是等着她先開口--
邱晨收斂情緒,調整表情,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恭恭敬敬地,雙手握拳重疊放在胸口,雙腿曲下,做福禮,道:“安平縣楊海棠見過大將軍!”
“嗯,罷了!”秦錚淡淡地迴應。
邱晨順勢起身,徑直擡起頭看着秦錚道:“我家二弟前些日子來軍營敬獻酒精蒸制之法,至今滯留軍營未歸,我來求見大將軍,想詢問大將軍,可是我家二弟違了什麼法紀規矩,致使他至今不歸?”
秦錚見識過邱晨的膽大、爽快,卻也沒想到,這婦人竟真的能夠開口就直接問上了。偏偏,她還在情在理,讓人挑不出錯來!
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秦錚淡淡道:“林旭並無犯紀違矩,只不過,讓他留在軍營監製那蒸酒器具,並傳授蒸酒技藝罷了!”
“哦,原來如此!多謝大將軍告知!”邱晨說着又略略福了一下,隨即道,“請問大將軍,蒸酒器具可曾製備完畢?還有那蒸酒技術可傳授過了?”
秦錚沒想到他回答了一個問題,居然還有一雙問題等着他。他下意識地懷疑,他回答完了這兩個問題後,會不會又變出四個甚至更多的問題來?
不過,他還是回答了。
不管怎樣,人家敬獻酒精蒸制方子上來,本就該獎賞,如今,雖說爲了那些小東西,他們不得不做些小手腳,但面上的事兒還得說得過去,總不能做得太過分了。不談其他,只說利益得失,若是惹惱了對方,寧願毀去也不拿出來,他們豈不是白忙乎、一場空?
更何況,面對眼前這個倔強、堅毅、勇氣可嘉的女人,他也從沒想過對她行什麼狠厲的手段,他也想做不出!
於是,秦錚再次回答:“軍中沒有精良的匠人,蒸酒器具還未完備。”
設備都沒有,操作工藝就更談不上傳授與否了!
邱晨暗暗鄙夷,你軍中沒有好匠人,你把人留在軍營裡幹啥?那林旭又不會制銅?當初林旭本就沒怎麼實踐,又隔了這許久,說不定等設備造出來,林旭早就忘光光了!
邱晨暗自腹誹,臉上的表情未曾改變,仍舊面色恭敬,直視着秦錚道:“實不瞞大將軍,家裡製藥、炒藥、蒸酒等諸多方子器具,都是我在古書上翻檢到的。蒸酒所用的器具,也是我尋匠人打製了器具出來的;還是我用自制的器具,蒸出了酒精……是以,我請將軍准予我代替林旭留下,讓林旭回家……他讀書六年,徐長文徐先生之前已經爲他報了今年秋日參加縣試,如今已是六月中,再不回去,秋試就趕不上了!”
你不是要蒸酒器具麼?你不是要傳授蒸酒法子麼?或者你還想要‘小爆竹’的方子?
那麼,我就明晃晃地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我搜集來的,要問什麼,要她交待社麼,都儘管開口就是了。反正,她從買想過靠販賣軍火謀生髮財。
反正,在她動手製作那些小爆竹的時候,就沒奢望過,這麼威力巨大的武器會藏得住。與其被不明身份的人惦記上,只要秦錚要,她就獻上去……那麼得了小爆竹配方的秦錚,不爲她,僅僅爲了自己的技術安全,也會盡最大努力把這件事的影響抹掉。
就是,不知她獻了方子後,會不會被人當做可能存在的不安定因素給處置掉!是以,她就要顯示出,她不僅僅在製藥方面有諸多良方未製作,就是小爆竹的改造升級上,她也有幾近成熟的思路……
什麼人最安全?有用的人!
只要對方覺得你還有用,就不會對你動手。相反,他還會盡一切努力維護你的安全!
在這裡,邱晨還狀似無意地提及了徐長文,也是暗暗提醒秦錚,不要想着向他們下暗手,他們獻方子的事兒,不僅僅只有他們雙方知道,也不僅僅只有普通老百姓知道,現如今徐長文雖說只是個八品縣丞,但畢竟是上了吏部官員銓選檔子的正式國家公職人員,也就不是人人揉捏的老百姓了,你要想做什麼事情之前,還要想想,徐縣丞會不會把事情捅上去。還有,時任懷戎縣令的王大人可是徐長文的同窗好友,徐長文若是把林家獻方子的事兒傳給王大人,那麼知道的就不止徐長文一個……
這一路,邱晨就在琢磨這事兒了。
自古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爭!
可真的逼急了眼,到了性命攸關的地步,泥腿子真是發作起來,也不是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的。
不是還有兩句老話說的好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捨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
大致就是就是這個意思了!
被邱晨這麼一番話說出來,秦錚還真有些沒法子接話了。人家說了,我纔是你要的人,我主動送上門來了,你饒了俺家其他人吧……他一時,竟有些拉不臉來談那神秘武器之事了。
默了好一會兒,秦錚才道:“此事,先放一下。你一路遠來,想必也累了……咳,你也說了你掛念林旭,那就先去見見林旭吧!”
邱晨卻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她並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家裡老的小的,她不放心不說,軍營是非之地,她一個女人雖然穿了男裝,住在這裡總是不妥的。
不過,她雖然不滿意,卻還沒真彪悍地什麼不顧地去反駁,這種久居高位之人,你可以和他談條件,談利益,但儘量不能直言反駁!
暗暗地表達一下不滿,邱晨道:“大將軍,隨我一起前來的還有一個小夥計和九名鏢師,如今尚在營門等候……”
秦錚擺擺手,揚聲叫道:“來人!”
剛剛帶邱晨進來的兩名黑衣兵士聞聲進帳。秦錚吩咐了,讓他們送邱晨去見林旭,並妥善安置邱晨的隨行人員。
邱晨這才福身告辭,跟隨那兩個明顯眼有異色的黑甲兵士出了中軍大帳。
林旭自從那份條陳送上去之後,這些日子就每日去往後營,跟着幾名銅匠、鐵匠、木匠等一起製作蒸酒的器皿。可他在家裡看的和清楚,大嫂在圖上也描繪的極詳細,有幾處細節處,幾個工匠做出來的,卻無論如何做不到嚴絲合縫。哪怕肉眼看上去是很嚴實了,可一加水試驗,就還是一個漏!
把那幾個工匠逼得滿嘴燎泡,林旭也是熬得雙眼赤紅,試了不下數十遍,卻仍舊找到癥結所在,仍舊改不掉這漏氣漏水的症狀,都覺得頭大無比,幾乎要瘋掉了,林旭更是晚上都忘了回中軍大營,而是時不時地留在後營的匠作坊,和那些工匠們一樣,困了就找個角落蜷着睡一會兒……滾的身上臉上都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來了。
那兩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將邱晨帶到林旭的帳篷,卻沒看到林旭,替林旭看門打雜的老兵回話,林旭已經兩晚沒有回來了。
邱晨心裡一驚趕忙詢問,“大伯,你可知我二弟去了哪裡?”
那名老兵聽到聲音,似乎很是有些吃驚,上上下下把邱晨打量了一番,這才確定眼前之人是個女的,於是笑道:“小娘子就是旭哥兒的大嫂吧?旭哥兒時常提及你,說他家大嫂是最賢惠最慈愛的,待他堪比生母!”
這話是好話,邱晨聽着卻有些臉紅,她對林旭不錯,卻也僅僅是不錯罷了,真沒有林旭說的什麼最賢惠最慈愛……還像親孃,怎麼可能!
微微一笑,邱晨道:“大伯過獎了。還請大伯告知我家二弟去了哪裡,爲何夜不歸宿?”
老兵挺健談,見邱晨問的急切,是真心掛記自家小叔子,於是也就不再閒話,把林旭每日去後營監造蒸酒器具的事兒說了一遍。又說最近林旭回來說,出了點兒小紕漏,想了好多辦法卻總是弄不好,他就要多在匠作坊中盯着,儘快的把器具做出來,他也好趕緊回家。
老兵說,旭哥兒那孩子早就想家了,想大嫂、想福兒滿兒、想俊文俊書俊言俊章……早想家裡的香獐子、胭脂馬,甚至門前的小河池塘,午後的高山樹叢……
聽老兵唸叨着,邱晨也禁不住心酸起來,卻仍舊念着正事兒,沒有放任自己,回身對那兩名黑衣人道:“二位軍爺,還煩請一位帶路,讓我去後院的匠作坊看看。一來尋找一下我的二弟,二來說不定那邊的紕漏我能有什麼辦法補救。另外一名軍爺,請您去營門口去一下,隨我一同前來的人員至今天色已晚,還等在大營門口呢,麻煩帶他們進來安排!”
說到這裡,邱晨一頓,沒有提過分的要求,繼續道:“其他人軍爺隨意安置,我拿名小廝卻是個機靈的,也懂得不少蒸酒的事情,一般人還過不了他的這個關。麻煩軍爺將他帶進來。另外幾名鏢師、嚮導,也少不得要麻煩軍爺給安置一個,住宿吃飯能過得去就行,重要的是希望將他們安置在一起……”
說着,邱晨大大方方地拿出兩錠銀子遞過去,對那兩名軍士道:“我知道,軍中的口糧都是有定額的,我們一行人來的匆忙,沒有自備口糧,這點兒銀兩就請兩位軍爺拿去,權當充作我們一行人的安置費用!”
兩名黑衣黑甲的兵士倒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接了邱晨遞上的銀子,拱拱手,就此分路,一名去往後營尋找林旭;另一名則徑直去往營門口,去安置楊樹猛等人。
老兵倒是殷勤,趕着給邱晨打了一桶水來,讓邱晨洗了頭臉手臂,換了件乾淨衣裳,這才覺得舒服了好些。
這邊剛剛收拾利落了,林旭和成子也先後趕了過來。
“大嫂!”林旭的聲音在門口叫道。
邱晨心中一喜,起身一把掀開帳篷的簾子,就迎了出去。
臨近月中,月色已經頗爲皎潔,在明亮如水的月色中,少年挺拔了身體站在那裡,雖然清瘦,個頭卻明顯看出來長高了,臉上也不再是家裡時的憨厚朴質有餘,機靈不足。如今走出劉家嶴了,一路北行,經過路上的種種磨練艱險,這少年仍舊眼神明亮清澈,卻明顯內斂深沉了許多。
“二弟!”邱晨也欣喜地叫了一聲,上下打量過後,又忍不住埋怨,“怎地瘦了這麼些?吃不飽飯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說着,拽着林旭進了帳篷,拿出她給他帶來的幾件新衣裳,讓他梳洗,邱晨則退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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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只惦記着林旭和情形應對了,竟忘了一件事。她雖着了男裝,但畢竟不是真正的男人。晚上就這麼一個帳篷,難道要她和林旭成子擠在一起?
沒想到,她一退出帳篷,就看到老兵和成子從緊鄰的帳篷裡走了出來。
老兵一見她立刻就道:“這位小娘子就暫時委屈些,住在這個帳篷裡。讓旭哥兒和成子睡那個!”
邱晨正想着這事兒呢,沒想到老兵已經和成子替她準備好了,於是連忙致了謝。
之後,老兵又去爲他們領了飯菜來,邱晨也拿出她們隨身攜帶剩餘的肉乾和一隻燒雞出來,歡歡喜喜地吃了飯。邱晨還送了一壺參酒給老兵,把個老兵喜歡的,比得了百兩銀子都歡喜,抱着酒壺回自己帳篷去了。
老兵走後,邱晨就和林旭坐在帳篷中的墊子上,開始說林旭離家之後的種種經歷,怎麼睡不好覺,怎麼山谷遇險,怎麼來了軍營被滯留在此……邱晨聽得仔細認真,有些林旭沒注意到的,她還會插上一句問問清楚。
說完林旭的經歷,邱晨又介紹了家裡起了東院,蓋了房子……最後邱晨嘆口氣道:“可惜了兒的,我急着過來找你們,根本沒趕上搬遷……”
林旭聽了也難免感嘆,只不過,他感嘆的卻與邱晨完全不同:“若是大哥還在,見到家業興旺至此,還不知怎麼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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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親們——新年快樂!喜樂安康!吉祥如意!事事順遂!
呵呵,這裡沒有動畫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