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臭小子苦着臉,老老實實跟着邱晨下了車,周氏聽到通報匆匆從屋裡迎出來,“哎呀,你們來的還挺早!”
彎腰摸了摸阿福和俊禮的頭之後,周氏就笑着往屋裡招呼:“坐了一路的馬車累了吧?走,趕緊進屋歇會兒!”
“娘,”俊言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有些不滿道,“何家二叔三叔就要下湖了,再進屋就耽誤了!”
周氏擡手拍了俊言一巴掌,笑斥道,“知道你們來,早給你門留了船了,歇會兒哪裡就耽誤了!你個臭小子不累,福兒和俊禮你倆兄弟不累啊?進屋謝謝喝口水……我早早就湃了個西瓜在井裡,吃上塊瓜再下湖也不晚!”
邱晨原本不打算說話,可這會兒看着大小四個小子都彷彿腳底下抹了膠水兒,都擡不動腿,又知道那西瓜固然好吃,但畢竟性寒,孩子們脾胃弱,這麼一大早吃瓜畢竟不好,於是乾脆送了個順水人情:“大嫂,看看這幾個,都不挪動步兒了,咱們也別進屋了,先看着他們上了船再說吧!”
“娘也去!”阿福一直被邱晨牽在手中,聽到這話連忙建議。
俊禮也在另一邊附和:“姑姑也去!”
對於下湖採摘蓮蓬、菱角,邱晨其實也挺嚮往的,只不過,這會兒畢竟是勞動時間,不是遊山玩水的地方,她一個大人跟着下湖玩耍,自覺有些不好意思。這會兒聽到兩個小娃善解人意地提議,她也暗暗感到合了心意,正要答應下來,周氏卻在旁邊笑着對阿福道:“你娘哪能跟你們幾個小子一樣下湖啊,你們乖乖地跟着他們去,你娘就在家裡等你們回來哈!”
周氏說的這話擱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不對,邱晨瞠目結舌的,張了張嘴,終是頹然放棄爭取,乾脆攢起一臉的笑哄着阿福和俊禮去了湖邊。
秦禮這會兒也趕了回來,跟秦勇等人把車輛馬匹安置好了,正在碼頭邊等着。邱晨低頭囑咐孩子們:“剛剛約法三章可記住了?若有誰違反了,明兒起就在家裡禁足思過,聽到沒?”
俊章俊禮和阿福都乖乖地點頭應承,俊言苦着臉雖然不情不願,卻也哼哼着答應下來。
邱晨笑着將阿福和俊禮交給秦禮秦勇,道:“幾個小的要是有誰淘氣,你們就把他送回來!”
秦禮伸手抱了阿福,笑着應承,道:“夫人且放心,我們兄弟,還有何家兄弟們最擅水性,必會護好他們的!”
邱晨笑着點點頭,又回頭將陳氏遞上來的包袱、食盒和水壺交給秦禮:“這裡邊是幾套乾衣裳,還有洗手用的香皂和巾帕。食盒裡備了點心,餓了可以吃,包括你們,都不要喝湖水,也不要在湖裡吃那些剛採上來的菱角等物,沾了生水的東西怕有不潔之物。”
其他人或許覺得邱晨所言囉嗦多餘,但秦禮是跟着進過疫區的,對邱晨這個做派早已經見識的多了,聽了之後毫不遲疑地點頭應下,最後招呼一聲,帶着幾個小的依次在碼頭上了船,三艘小舟相跟着離了岸邊,在孩子們揮動的小手和笑聲裡,漸漸滑過一叢蘆葦、一片蓮荷,進入湖水深處去了。
最初幾個孩子還朝着岸上的親人揮手,但很快,俊言第一個發現了一個胖胖的蓮蓬,立刻大呼小叫起來:“蓮蓬,那邊,那邊……”
孩子們的注意力迅速地被吸引了,緊張而興奮地看着何家老二一竹篙把那個蓮蓬撥過來,俊言志得意滿地掰下來拿在手裡,哪怕被莖稈上的小刺刺痛了手,也只是吸口氣,繼續咧開嘴傻笑起來。其他幾個也被他這個樣子鼓起了勁兒,紛紛四下搜索開了,很快,阿福也有了發現:“那邊,那邊有隻雞頭米!”
俊禮則扯着沈琥的手嚷嚷:“老虎師傅,我要那邊的荷花,就那個!”
一時亂紛紛,歡喜興奮夾雜着緊張新鮮讓孩子們完全投入進來,根本忘了岸上還在守望着他們的幾個大人。
邱晨默立在岸邊,看着三艘小船載着孩子們漸漸深入荷花叢中去了,這才默默地轉身回頭。
周氏過來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十來個人跟着吶,而且個個水性不差,幾個小子雖然淘,也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儘管邱晨並不是多擔心孩子們的安全,但聽着周氏的安慰,還是笑着應承了,跟着周氏慢慢往回走。
來到大門外,邱晨停住腳步,扭頭朝東側的一片蘆葦叢看去。剛剛路上看到有馬車往這邊送木料,卻沒看到工程進度如何。如今在這裡也看不到……應該是集中工匠人手在那邊建敞軒,連通這邊的木棧道留在了後邊。
周氏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邱晨落在了後邊,見她往那邊看,恍然笑道:“你大哥今兒早上還去看過,咱們給的工錢足,又是包活兒,工匠們沒有一個偷奸摸滑的,天不亮就打了燈籠開工了。聽你哥說,昨兒已經打了木樁,今兒開始就往木樁上鋪木板了……前兒運料的時候我也去看了,你沒見啊,都是這麼粗的上好杉木……噯,我還鬧了個笑話,看人家拿木頭放火燒燎我就着急,咋好好地木頭拉回來就給燒了?人家說了我才知道,那是要往水裡下的一頭,燒過之後的木頭防水,用上十幾年不帶糟爛的……”
周氏七扯八扯地絮叨着,說的也都是很瑣碎的話題,卻很好地平復了邱晨紛亂的心緒,說的她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了滿心糾結,跟着周氏的話語微笑起來。
今兒邱晨爲了採蓮蓬穿了一身比較利落的衣服,窄袖收腰本白繡紫丁香的上衣,下着一條煙紫色的袷褲,紮了褲腳,寬大的褲腿行動間宛如燈籠,又如雲朵,加上簡單盤在腦後的髮髻,兩支造型頗有些誇張的燒藍琺琅銀簪,容貌清麗,眉如新月,目如點漆,肌膚乾淨細膩不佔脂粉,整個人爽利颯然,別有一番異域女子的風情。
姑嫂倆說着話往家裡走,正要進大門呢,就聽馬蹄踏踏車輪轔轔由遠及近。
周氏一下子笑起來:“一定是昨兒說好了來收貨的霍老爺!”
邱晨訝異地挑了眉梢,順着周氏的目光回頭看去,就見幾輛大車已經駛進了莊子,只那馬車卻都是裝貨的平板車,只在車頭車尾處裝了柳條兒護欄,另外竟有七八個人騎馬先行,馬蹄如風,眨眼就來到了她們不遠處。
邱晨目光一掃之下,就注意到了爲首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一身寶藍色騎裝,髮髻高綰卻沒有戴冠,只用一隻爛銀髮箍束了,五官端正,特別是一雙直飛入鬢的眉毛,如漆染墨畫一般,讓整張臉都硬朗起來。
微微挑了挑眉,邱晨就轉回了目光,看向那幾人身後跟過來的幾輛馬車……這些人用這樣的馬車來裝貨……哦,剛剛周氏只說收貨,卻沒有說收的什麼。如今不但南沼湖中的蓮蓬等物正值收穫期,周氏養的雞鴨也正值盛產起,每天雞蛋鴨蛋都要收上前個。這麼多雞蛋鴨蛋,就是功用安陽和劉家嶴兩個作坊,每天也剩不少,是以,安陽城中和臨近的清和、丕縣幾個縣城裡的大酒樓、雜貨鋪子也多有過來訂購的,另外周氏還醃了好些鹹蛋,估摸着時辰也正好醃好了。
邱晨心裡琢磨着的時候,周氏已經滿臉笑容地迎了上去:“剛剛聽到馬蹄聲就想是霍老爺。霍老爺果然守信,這麼一大早就帶着車過來了。”
那身着寶藍色騎裝的男人果然就是周氏所說的霍老爺,見周氏迎上來,也露出一抹笑容來,拱拱手道:“楊大娘子玩笑了,霍某既說好了要來,必定不會失信的!”
周氏爽快地笑着道:“那是,那是,霍老爺不是那樣的人……只不過第一回打交道生疏,這以後熟悉了,自然就都知道啥脾氣了。”
說着,周氏扭回頭,看着站在大門口的邱晨笑道:“妹妹,這個是正定府的霍飛柏霍老爺,來收咱們家的鹹鴨蛋的。”
邱晨隨聲看過去,恰好遇上霍飛柏略帶審視的目光看過來,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一凝,邱晨微微含笑略略點了點頭:“霍老爺!”
霍飛柏也略略一拱手,卻沒有說話,隨即將目光轉開去了。
周氏就笑着道:“妹妹,你先進屋坐坐,我招呼了人給霍老爺裝着貨……”
邱晨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笑着應了,看周氏身邊連個跟着的人都沒有,就留了月桂幫她招呼,然後自帶着跟隨的春香和陳氏進了大門。
進了屋之後,邱晨洗了洗手就上了炕,然後從炕櫃裡熟門熟路地取出紙筆來,開始默記起曾經看過的一個皮蛋方子。
之所以記住了一個皮蛋方子,還是當初大米n將皮蛋評委‘惡魔食物’,並稱皮蛋是‘十大最噁心的食物之首’,從而引發了一場關於皮蛋的大爭論,讓邱晨好奇地去翻了一下,皮蛋的傳統做法爲了追求口感多會加入‘紅丹粉’或者‘密陀僧’兩種含鉛中藥,邱晨還用空餘時間做了個含量測定和毒性試驗,就皮蛋配方中加入的極少量的‘紅丹粉’‘密陀僧’配料,只要不是大量長期食用,少量的鉛元素大都能夠被人體自身代謝後排除,不至於引發積累性鉛中毒。當然了,現代正規皮蛋生產都將這兩種含鉛的配料剔除了,換成了食用添加劑代替。
這會兒,邱晨可沒處去尋摸那食品添加劑的代替品,默記出來的配方自然就是傳統皮蛋製作的方子。她避免了含鉛較高的‘紅丹粉’,用了‘密陀僧’,這種礦物質類中藥質重堅實,磨成細粉後極少量的添加,保證了風味的基礎上,也不虞會出現什麼不良反應。當然了,她也在方子最下面註明了食用皮蛋需忌口的幾種食物:比如李子、比如紅糖、比如甲魚,這些都不能與皮蛋同時食用的。
這邊方子寫好了,邱晨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失誤之處,這才摺疊起來,放進自己的衣袖之中。
春香上來把筆墨收拾了,笑着道:“奴婢今兒還想着能去採回蓮蓬……卻沒想到,竟然被舅太太阻了!”
陳氏正好送了一杯茶上來,聽到春香這話不由低聲斥道:“太太還沒說話,你倒是抱怨起來了。舅太太也是你能說道的?”
春香臉色一變,連忙曲膝請罪:“奴婢就是那麼一說,並沒有心存抱怨!”
邱晨接了茶,揮揮手道:“罷了,這回也就罷了,以後注意些吧。真正生出事來的,又有幾個是有心挑撥,往往是你有口無心,若是傳到舅太太耳朵裡,明明她是一片愛護之心卻受到抱怨,生氣傷心可就在所難免了。”
春香神色一凜,垂着手恭敬道:“太太教誨奴婢記下了。”
“嗯,雖說你們只是二等,可玉鳳和青杏二人家裡事兒多,跟着我的時候反而不如你們多,你們也要時時審慎自己的言行,不要因一句話一件事就不放在心上。”邱晨說着,見春香確實露出領教之色,這才擡擡手道,“行了,這事兒記在心裡也就罷了。你去看看給我那條裙子來吧……如今上不了船,再穿着着袷褲就有些彆扭了。”
見春香答應着去了,邱晨這才擡眼看向陳氏。
陳氏往前湊近了一步,低聲道:“剛剛奴婢問了廚房裡的劉嫂,說是這個霍老爺是雲中仙的掌櫃引見的。那劉嫂子知道的有限,只知道霍家並非正定府人士,只鋪子在正定卻開了幾家,不但有南北雜貨,還有兩座大酒樓……奴婢剛剛聽了那霍家的兩個護衛說話雖然用的官話,尾音兒卻偏北,似乎有些遼地的味道。”
“遼地?”邱晨微微一挑眉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
據她蒐羅瞭解的信息,這個大明朝與歷史上的明朝疆域差不多,東北三省俱在統轄範圍之內,往北一直延伸到庫頁島、外興安嶺甚至以北的大片區域。前年平定北戎之後,一直被遊牧民族佔據的大片草原地區也被大明國納入了版圖。如今的大明國已經遠比歷史上的大明朝疆域廣闊。是以,邱晨聽到陳氏提及‘遼地’兩個字,一時有些不敢確定,此時遼地是延續宋朝對東北大片疆域的稱呼,還是狹義地指遼東一帶。
微微蹙着眉頭,邱晨回憶剛剛那位霍飛柏說話的口音,一口標準的京腔,可是沒有半點兒遼地方言的味道的。
雖說自己如今伺候的女主子懂得很多,但畢竟出身莊戶,牽涉這種國家疆域層面的問題不知道也屬正常。陳氏很自然地低聲解釋:“北直隸以北有遼寧省和吉林省,毗鄰高麗,是爲遼地。再往北就是奴兒干都司和西伯利亞都司,皆爲酷寒荒僻之地,口音會更重更硬,與遼地有別。”
這一解釋,邱晨也就明白了,並在腦海裡很快勾勒出了一張東北疆域圖來。
遼地的話,雖說一直爲大明疆域,但畢竟遠離中原,歷史上又有遊牧、狩獵民族活躍於此,東臨高麗,西北同樣有各種遊牧民族,自然就成了各民族混居,各勢力滲透之地。
不過,既然這人是雲中仙的掌櫃引見的,應該也是雲濟琛瞭解過的,身份背景上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至於其他,她也沒必要過於警醒了,畢竟人家只是來收購鴨蛋的商戶,買賣自願,錢貨兩訖,也就不存在什麼牽涉了。
心裡飛快地思量着,邱晨就把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暫時擱在了一邊兒,對陳氏道:“嗯,先冷眼看着吧,沒什麼不對勁兒就算了。”
陳氏點點頭,春香正好拿了一套衣裙回來,她連忙伸手接了邱晨手上的茶杯放在炕桌上,春香已經上前將衣裙抖開:“太太,換這一身可好?”
因爲是來南沼湖,邱晨穿的、帶的衣裳都是乾淨利落加樸素的家常衣裳,春香手裡拎的是一條天青色素綾窄袖襦衫,只在袖口前襟精繡了簡單的纏枝花紋,裙子則是一條靛青的雲朵提花綾子百褶裙,簡單素淡,邱晨只是瞟了一眼,點點頭自己除去身上的衣褲,換上春香拿來的衣裙,頭髮則是動都沒動,由着陳氏和春香整了整衣襟裙襬,就信步走出了房門。
剛剛因爲周氏陪着,後來又有外人過來,她沒能過去看看工程進度,心裡卻一直記掛着。再者,盤算着時辰,下湖採摘蓮蓬菱角的船也該回來了,孩子們玩得盡興之餘,也不知生沒生出事來。別看俊章和阿福兩個乖巧懂事,那麼大小的小子玩得起興,誰知道會不會做出與平日性子不符的調皮事兒來。
一邊往外走,邱晨一邊向春香交待:“去跟廚房裡知會一聲,熬上一鍋綠豆湯備着,待會兒孩子們和下湖的人回來,一人喝上一碗去去暑氣。你在看着午飯做幾樣清淡開胃的……”
說道清淡開胃,邱晨眼睛一亮,這個季節不但是蓮蓬和芡實菱角的收穫季節,同樣守着一大湖蓮藕,也應該有新鮮脆嫩的鮮藕可以採挖了,另外,還有一種絕佳的夏季蔬菜就是蓮藕伴生的藕帶,清炒涼拌俱佳,特別是一品酸辣藕帶,可是邱晨曾經讚不絕口的美味兒。
有了藕帶,邱晨進而又想起同樣是水生的一種絕佳菜品,就是蒲草的嫩莖。若說藕帶是湖北人的最愛,那蒲草就是淮揚江淮人餐桌上的絕密武器,清鮮脆嫩,江淮人用它做素淡鮮美的清湯、涼調,甚至還用蒲菜做餡料來包餃子,無不鮮美。
一想起這些,邱晨心情也跟着好起來,笑着招呼春香道:“你去廚房吩咐了綠豆湯就過來。我想起一種好東西,咱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邱晨如此說,卻並沒有自己去採摘的念頭。藕帶和蒲菜都是生在水下的,就周氏那樣,連下湖採摘蓮蓬都不讓,若是她挽了褲腿、衣袖下水挖藕帶蒲菜,還不被唸叨個沒完沒了啊!
剛剛的訓誡讓春香謹慎了許多,情緒自然也低落了些,此時看邱晨滿臉笑意地招呼,已經沒了方纔的嚴肅,不由也跟着歡喜起來。而且,據她的經驗判斷,一旦太太這麼高興的時候,大都是想到了什麼做菜的好東西。
太太究竟說的是什麼好東西呢?驚喜了許多次的春香也不由期待起來。
邱晨從家裡走出來,大門口外只有幾匹騎乘的馬拴在湖邊的大柳樹上,垂着頭吃着袋子裡的草料。那些人和大車則都不見了,邱晨瞥了一眼西邊兒的倉庫院子,隱約能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想來都在那邊裝車了。
跟門口看門的一個老漢交待了一聲,邱晨帶着陳氏一路往東,走到湖邊張望了片刻,將近兩米高的蘆葦密密匝匝,遮蔽了視線和聲音,從這邊看過去,絲毫看不出不遠處正有無數匠人在忙碌着修建臨湖水榭敞軒。
看不到也在意料之中,邱晨乾脆沿着青石子兒路往外走……通往臨湖水榭的路就在莊子不遠處,既然之前看到了運送木料的馬車,想必那邊的蘆葦已經清理了,泥潭也一定用木板之類的鋪設了,人通行應該沒有問題了。
果然,走了三四百米的樣子,二人就看到了一條岔路直入蘆葦深處,而讓邱晨略有意外的,那些木匠並沒有用木料鋪設蘆葦地步的泥濘,而是就地取材,就用清理道路的蘆葦鋪墊,綠色蘆葦下邊隱約還有枯黃色的蘆葦,一路鋪設過去,雖然踩上去腳下有些泥水之聲,卻並沒有水漫上來,人行車走都沒有問題。
就這一點來說,邱晨對於大興找來的這些工匠倒是多了一層滿意。至少人家沒有拿着主家的東西肆意浪費,甚至比她這個主家更節儉,這也算是謹守職業道德的一種表現,讓邱晨禁不住暗暗感慨了一番。
眼看着邱晨試了試腳下蘆葦鋪設的道路就要往葦蕩深處走,陳氏不由提醒道:“太太,葦蕩遮天蔽日,僅我二人進去,萬一有什麼事情……”
邱晨下意識地有些失笑,可轉念就縮回了已經邁出去的腳。陳氏見此,知道自己的話邱晨聽了進去,連忙又道:“暑天溽熱,工匠們又是趕活兒,暑熱勞累之下,大多衣不蔽體,太太若是過去也多有不便!”
邱晨擡頭看了看陳氏,終究是嘆了口氣,悻悻地轉了回來:“走吧,回去吧!”
陳氏看着滿臉掃興的邱晨,難免也有些好笑。她家太太遇事多能冷靜自持,不慌不躁,可平日裡卻偶爾會露出一種孩子氣,這表情神態,似乎與那遇事沉穩大氣的人截然不同,倒是生出幾分純稚的可愛來。
“太太若是想去看看水榭進度,不如等秦禮秦勇幾個回來,傍晚時分,讓他們先過去清了場,咱們再過去看看也就是了!”陳氏看着邱晨鬱郁的神色有些不忍,又低聲勸慰起來。
邱晨斜她一眼,撇撇嘴道:“那樣興師動衆的……還是算了。好歹過幾日建好了,咱們也就能上去了。想來這會兒也是亂糟糟的工地,也沒什麼好看的。”
“還是太太想的透徹明白!”陳氏應合了一聲,惹得邱晨暗暗翻了個白眼兒。
她倒是想任性,想不透徹不明白來的,可有周氏那個管束着的大嫂,又有一個四平八穩,務求萬事妥當的陳氏時時事事提醒着,她哪裡任性的起來?想不明白不透徹也不行啊!
收了去看工程進度的心思,邱晨很快就將注意力轉向了蒲菜的尋找。如此密集的蘆葦塘湖灘地,自然少不了伴生的蒲草,而且讓邱晨欣喜的是,就在青石路邊,就叢生着許多蒲草,大部分只是生長在水邊,她只要伸出手臂就能採到。
蒲草柔韌,邱晨廢了半天勁兒卻之扯下了兩根老掉的蒲草葉,內裡的蒲草嫩莖卻沒辦法採下來。
“太太,是要這個麼?”陳氏指了指比邱晨薅的栽歪着卻仍舊沒斷的蒲草詢問着。
得到肯定答覆的陳氏,一伸手不知從哪裡摸出把一紮長的匕首來,輕輕一揮,被邱晨虐待了半天的蒲草就沒根割了下來。
邱晨的眼光隨着陳氏手裡眨眼又不見了的匕首打了個轉兒,終於挪開目光,接過陳氏遞過來的蒲草,比量着道:“就要這一截,儘量往下割,下邊的嫩!”
陳氏應着邱晨的要求,飛快地又割了十來跟蒲草下來,邱晨就樂得在旁邊把外頭的老葉剝除,只剩下裡邊白生生的嫩莖,然後邱晨忍不住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隨着咯吱咯吱的咀嚼聲,一股清淡鮮香之氣在嘴裡瀰漫開來,邱晨眯了眯眼睛吐出來,連連點頭道:“味道真好,咱們多采一些拿回去,中午就用它做幾個菜!”
陳氏笑着道:“這邊的一叢已經割完了,太太要多采的話,還是回去取把鐮刀或者柴刀來吧……而且,看這樣子,生在岸邊的應該沒有水中的鮮嫩。”
邱晨想了想點頭稱是,轉身往回走的功夫,陳氏低聲道:“奴婢年輕時練過些功夫……”
邱晨笑眯眯地點點頭,卻轉了話題:“若是找幾個有功夫的丫頭,倒是比秦禮他們便宜,畢竟有些時候他們沒辦法跟着!”
“這個容易,侯府裡雖然都是新收的家人,但原來越國公留下的人手中,也有些丫頭,若是太太想要,捎個信兒回去要幾個來就是了。”陳氏很是贊成邱晨的提議,正說着,陳氏突然頓了頓腳步,然受低聲道,“太太,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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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零點前就寫了這些……今兒家裡來客人,估計沒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