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曲嬤嬤託着金鐲子和簪子舉到宜萱面前。
宜萱只是瞥了一眼,就很是嫌惡地撇開了頭,吸了口氣,才揮揮手:“你就拿着吧!”
“謝太太!”曲嬤嬤笑着道了賞,將鐲子和金釵塞進懷裡。又低聲道,“那賤貨還想多要幾顆呢……”
宜萱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狠厲的笑容來,冷聲道:“這種事……嘴上有個把門兒的。嬤嬤是我身邊的老人了,這一趟在侯府裡想必也聽說了侯府的養老供奉,我也正想着給嬤嬤一個老來安心呢!”
剛剛得了一隻金鐲子一支金釵,怎麼也值個幾十輛銀子了,曲嬤嬤也沒怎麼動容,但一聽宜萱這句話,立刻抑制不住地露出滿臉的驚喜,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着宜萱鄭重磕了口頭,道:“太太放心,老奴這一片心裡只有太太和幾個小主子!”
宜萱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紅了眼道:“嬤嬤是我的奶嬤嬤,從小看着我長大的,比姨娘都疼我……你放心,你好好養着身子,再陪着我過了這幾年難處,我就給你供奉養老,讓你安享晚年。”
被宜萱這麼一說,曲嬤嬤也動了情,拿了帕子給宜萱擦着眼淚,柔聲哄勸道:“姑娘別哭,老奴身子骨壯實,一直陪着你,陪着你給小小姐尋了好親事嫁了,陪着你看着兩個少爺長大成人有了出息,娶妻生子……”
邱晨自從那日開始,早孕反應就一下子洶涌而至,不說每日早起煩惡作嘔,白天同樣吃什麼吐什麼,嗅覺味覺也格外靈敏起來,別說做過菜的鍋燒水熬粥她能嚐出腥味兒來,就連廚房另一口鍋做着魚,再同時給她熬小米粥她都能喝出腥味兒來。
沒辦法,陳氏乾脆親自盯着收拾出一間耳房來,佈置了幾口紅泥小爐,讓人拿來瓦罐盯着,熬粥,熬各種清口的湯水。
白白軟軟的白米粥,熬得軟爛糯滑;黃黃稠稠的小米粥,結着一層油皮,香氣撲鼻,曾經邱晨最愛的素粥,如今端在眼前卻不自覺地皺了眉頭。明明是香濃的米香粥香,她卻能聞到隱隱的令她作嘔的味道……
但是,再不愛吃不想吃,爲了自己的身體爲了肚子裡的孩子,也得堅持。
邱晨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身子,眨眨眼,擡頭看着陳嬤嬤道:“嬤嬤,咱們去年秋天醃的泡菜還有沒有?”
陳嬤嬤手裡端着米粥,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遲疑道:“倒是還有……”
只是,醃泡菜爲了提鮮用了魚露,平常還有些人會覺得腥,夫人這會兒連米飯也覺得腥,那東西能行麼?
林嬤嬤在旁邊看着陳氏的遲疑,拉了拉陳氏的袖子,招呼着月桂和承影:“你們兩個伺候着夫人用粥,我和陳嬤嬤去看看泡菜!”
說着話,拉着陳氏從屋裡退了出來,離了裡屋門口,陳氏就開口道:“那東西夫人怕是不能用,咱們不在裡頭跟夫人說好了,真的拿來,若是引得夫人難受的更吃不下去可怎麼得了!”
林氏低聲道:“姐姐是急糊塗了……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以常理論,愛的東西就是天上的星,不愛的就是地上的泥,那梅子酸的平日幾個人能吃得,害口的人就能一氣兒吃個不停……”
陳氏看了看林氏,好一會兒才道:“那就拿來試試?”
林氏點點頭,陳氏轉身就走:“你回去伺候着吧,我去拿!”
只可惜,林氏的猜測並沒有成功,邱晨看到泡菜倒是欣喜,就着喝了不到一碗飯就又吐了……
衆人一籌莫展之際,秦錚匆匆拎了一籃子櫻桃進來。
“這個季節哪裡來的這個?”邱晨剛剛吐乾淨了,喝了口淡鹽水,正想着再勉強吃一回飯試試,一看到秦錚拎進來的櫻桃,頓時覺得眼睛都亮了。紅豔豔圓溜溜水潤潤的櫻桃看在眼裡,就已經滿口生津了,胸口那股一直揮之不去的煩惡感似乎都一下子好了許多。
看到幾天功夫就蒼白消瘦的有些脫形的妻子,秦錚一陣心疼。再看到妻子難得的露出的欣喜,也不自覺地跟着欣喜起來。
幾天來,他詢問過穆老頭兒,也打發人去城中所有孕產科郎中那裡詢問過,可對於孕吐基本沒什麼好辦法,有的也給開了方子,卻又被穆老頭兒否定。穆老頭兒說的簡單,婦人有孕,孕吐害喜乃正常狀況,過了那一段時期自然就好了,這個時節吃藥可不好。更何況,那些方子裡還有許多藥物並不適合孕期服用……
請教郎中無用,秦錚就又打發人四處裡蒐羅清口之物,好在這個季節不是冬天冰封飄雪的日子,他們自己的大棚裡蔬菜瓜果不少,今兒打發出去的人居然尋回一小籃子櫻桃來,讓秦錚如獲至寶,連忙送了回來。
邱晨也不喝飯了,接了秦錚遞上來的籃子,伸手捻了一顆直接送進嘴裡,清淡卻怡人的果香撲鼻而來,入口不是太甜,還有些微酸,卻比現代那種經過許多技術改良後的大櫻桃味兒更足,酸酸甜甜的,一顆小小的櫻桃,就滿口果香,口舌生津,胸口多日的煩惡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唔,好吃!”邱晨吃了一顆還想吃,陳氏笑着上前,將櫻桃籃子接過去,“夫人且等等,我去洗一洗,馬上就得!”
經過邱晨這些年的培養,她身邊的人都養成了良好的衛生習慣,瓜果要洗過,廚房裡生熟分開等等等等,特別是跟着她進過疫區的陳嬤嬤,比其他人更有切身體會,知道這些看似囉嗦麻煩的‘規矩’真的有用,所以很主動地保持下來。自從邱晨又查出有孕,她就儘量把時間抽出來,回到邱晨身邊伺候,吃的用的都要過了眼才行。
邱晨眼睛幾乎黏在櫻桃上挪不開,卻還不至於饞的失了理智,當即收手,看着陳嬤嬤將一籃子櫻桃拎走,她也要了溫水重新洗了手,沒多會兒,陳嬤嬤就端了一盤子洗乾淨的櫻桃回來,邱晨捻了一顆放進嘴裡……唔,還用溫水洗的,原來有些涼的櫻桃稍稍有了些溫度,吃到嘴裡卻沒有影響好口感,似乎還將酸甜的味道激發了出來,果肉也柔軟了好些。
一連吃了幾顆,邱晨纔想起來,擡頭看向陳嬤嬤道:“給孩子們留一點兒。”
陳嬤嬤下意識地看向秦錚,見他點頭,這才笑着應下。這個季節的櫻桃可是難得的,夫人好不容易有個能入口的,若是不能再弄到,自然先盡着夫人……幾個少爺小姐雖然也要緊,畢竟能吃些別的瓜果代替不是。
吃了幾顆,邱晨吩咐送一碗粳米粥來,將櫻桃放進素粥中,就着櫻桃的鮮味兒,竟喝了一碗粥,讓秦錚露出一臉的喜色,陳嬤嬤等人更是雙手合十禱唸拜謝佛祖不迭了。
櫻桃之後,邱晨仍舊害口煩惡嘔吐,卻比之前連口水也喝不進去好了許多,每天吃着新鮮的水果倒是能夠吃一點東西下去了。漸漸地,氣色也好了些。
靖北侯府全副精力地伺候着有了身孕的主母,完全沒人理會什麼南陳公主……
邱晨害喜稍稍好些之後,終於有了精力理會這些事的時候,才得知,南陳使團已經被皇帝打發回去了。南陳公主卻在南陳使者離開前暴亡於南陳使團的住處。
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南陳公主爲何認定了是秦錚,但邱晨不想多追究,連想都不去想了。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她都不可能拱手將自己的丈夫讓出去,哪怕是分享都做不到……這樣的結果,對別人不說,至少對南陳和大明,對她,都是最好的。
南陳公主一事,並沒有鬧大,就被壓了下去,連向來多事的御史們都特別安靜,連個彈劾都沒上。
邱晨不過嘆息一聲,就將此事丟開一邊去了,她如今懷着身孕,不能勞心勞力不說,也着實對覬覦自家男人的女子生不出什麼同情之心。
眼瞅着四月過去,五月將近過去,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的時候,五月下旬的一天早上,醒來之後,一直如影隨形的煩惡作嘔突然不見了,整個人不再懨懨的,神清氣爽,精神百倍起來。
她自己還沒意識到,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餓,起身利落地洗漱過,秦錚和孩子們早練還沒回來,她一邊詢問着早餐,一邊擡腳就往外走,往廚房裡去了。
林嬤嬤和承影含光在身邊伺候的,見她如此,承影和含光就要開口阻止,倒是林嬤嬤有些經驗,承影和含光一開口就被林嬤嬤阻止了。
她試探着詢問邱晨:“夫人,您可是有什麼想吃的?”
邱晨興致勃勃地點點頭:“我今天早晨突然想吃糟鵝掌了……好像很久沒吃過了,去廚房看看有沒有!”
自從邱晨害口,不說魚蝦在她面前提都不敢提,就是各色肉菜,也很久沒敢端上來過了。邱晨更是好多天沒開口要過什麼菜了,更別說氣味濃郁的糟鵝掌!
林氏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托住邱晨的胳膊笑道:“糟鵝掌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廚房裡總是備着的……夫人,說起糟味兒來,李婆子糟鵝掌做得好,糟鵝也不錯,弄上兩隻鵝翅膀撕了肉,就着素粥也很開胃!”
一邊說着,林氏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邱晨的反應,就怕引得夫人犯了噁心。只是,邱晨這一天完全沒有不好的感覺,一聽到糟鵝翅膀兒,竟忍不住有些口舌生津,立刻心動地點頭道:“嗯嗯,是不錯……說起來,五月就要過去了,鱖魚也還新鮮,不知道有沒有鮮活的鱖魚賣……弄個松鼠鱖魚酸酸甜甜的,也不錯!”
聽了邱晨這一番話,林氏真是大喜與色,握住邱晨的手,滿眼歡喜地看着邱晨的臉色,道:“夫人,您……是不是好了?”
被她這麼一問,邱晨自己也是一愣,頓住腳步,感受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道:“噯,不讓你說我還沒注意到……還真是,沒了那股子噁心勁兒了!”
被她這麼一確認,不說林氏,就連身後跟着的承影含光和幾個二等丫頭也個頂個喜形於色起來。
含光歡喜道:“這下好了,夫人再害口下去,人都瘦脫形了……”
邱晨笑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具身體本就偏清瘦,經過兩個月的折騰,又瘦了好些,手摸上去,就能清楚地感到骨頭的硬感了……可想而知,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笑了笑,邱晨摸了摸肚子笑道:“胃口好了,幾天也就養回來了!”
丫頭婆子們自然歡歡喜喜地應是,也不再阻攔,簇擁着邱晨一路往廚房去了。
去了廚房,卻也沒敢讓邱晨進去,只將小喜和李婆子叫出來,詢問了,又拿了一點糟鵝掌、糟鵝和各色糟菜出來,讓邱晨挑了幾樣,加到早餐中,就離開了廚房。
廚房畢竟是各種味道雜亂濃重之地,邱晨雖說不再犯嘔,卻也不敢疏忽,萬一再引發煩惡,就不好了。
離開廚房,邱晨仍舊精神奕奕的,也不着急回房間,看着院子裡彷彿一夜之間繁茂蔥鬱起來的花木,慢悠悠散着步子賞着景兒,一路走過去。不知不覺走進後園子,到了紫藤軒旁,看着已經蔥鬱成一片的藤架,邱晨禁不住感嘆:“這一季的紫藤竟錯過去了!”
承影在旁邊笑道:“這紫藤以後年年開,夫人以後儘管年年賞,到了明年這時候,還可以抱着小少爺一起來看……”
邱晨轉眼看看連聲附和的丫頭婆子們,笑着搖搖頭道:“我倒是希望這一回是個丫頭……滿兒眼瞅着長大了,再生個丫頭,粉嘟嘟的嬌軟軟的多少好!”
衆丫頭婆子被她說得笑起來,卻沒有誰真的附和這話。
這個時代可不講究男女都一樣,但凡懷孕幾乎都盼着生兒子……當然,像楊家那樣缺女兒的除外。特別是邱晨這樣的情況,在幾乎所有人的眼中看來,趁着年輕多生幾個兒子,站穩了腳跟,萬一以後靖北侯的熱乎勁兒過去,再納了什麼新人,也不會影響到她的地位了。
當然,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邱晨心裡的打算。
這些日子,秦錚除了早晚帶孩子們鍛鍊之外,就是操心着打發人往各處蒐羅新鮮瓜果了。
等他帶着孩子們從校場練功回到沐恩院,意外地沒有看到妻子,詢問之下,才知道妻子居然帶着人去了廚房,又一路散步去了後園子,不由擔心地追了過來,阿福阿滿和幾個孩子則被他留在大廳裡自己用早餐。
邱晨和丫頭婆子們看了一回景緻,正要轉身回去,後頭有眼尖的丫頭已經看到了大踏步找過來的侯爺:“夫人,侯爺來了!”
這一早上沒有噁心作嘔感覺得邱晨,聽到秦錚來了,也滿心歡喜地轉回身,想着跟丈夫分享這個喜訊呢,秦錚已經大步走上來,伸手將邱晨扶住,微微皺着眉頭,盯着邱晨的臉色道:“怎麼跑出來了……”
話說到一半,也看到了邱晨一臉的清爽愉悅,不再是每天的灰暗氣色,不由怔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是不是好了?”
邱晨展顏一笑,點頭應道:“嗯,今兒早上突然好了,不噁心了!”
秦錚聞言露出一抹喜色,卻終究不放心,上上下下端詳啊了一回,這才攬住邱晨的腰身,帶着她轉身往回走,一邊柔聲道:“剛剛好些了,也要小心些,在院子裡走動走動……用過早餐還是請穆先生診診脈,看看能不能走動……”
聽着他有些絮叨的帶着擔憂的話,邱晨雖然覺得好笑,卻也只是抿着嘴微笑,並不出言打斷,更不反駁。那樣冷清果決的人,能這般絮叨、優柔,還不是因爲關心她和孩子。
丫頭婆子秦錚走過來之後,行禮請了安之後,就自動地落到後邊去,遠遠地隔着十來步跟着了。
自家侯爺跟夫人恩愛有加,府裡的人早就習慣了,沒有誰覺得異樣。
邱晨由着秦錚半擁半抱地帶回沐恩院,孩子們差不多吃飽了。看到邱晨精神足了許多,連帶着臉上那股子懨懨的病氣也沒有了,都歡喜不已。特別是昀哥兒和致德兩個小的,這些日子邱晨身體不舒服,對他們照應不上,都覺得倍受冷落,今兒邱晨精神好了,看到兩個小的自然抱過來親熱一番,讓兩個孩子也高興起來,偎在邱晨懷裡不肯起身,還是秦錚一手一個將兩個小東西挖出來,這才讓邱晨脫身,得以用早餐。
沒了犯惡心作嘔的感覺,邱晨食慾大好,看着桌子上的各色早點都想吃。可她也知道,這許多日子以來害口折騰,脾胃虛弱的很,一下子吃的太多了,對脾胃傷害很大不說,飲食不加節制,孩子太大了,將來生產也會增加難產係數。
努力剋制着,她還是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碗素粥,兩隻鵝油卷,兩隻雜麪餑餑,諸如糟鵝掌、醬鴨舌、糟鵝翅膀之類的小菜也吃了不少,不說前些日子害口的時候,就是比平常的飯量也略略多了些。
俊文俊書和林旭看着邱晨吃的香甜,也都歡喜不已,放了心辭過,帶着阿福阿滿一起出門讀書去了。致賢致德也歡歡喜喜地辭過去前院上課了。只有昀哥兒爬到邱晨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道:“孃親,嬤嬤說您要給兒子生弟弟了……弟弟在哪兒?讓他出來跟昀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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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每月的那幾天了,昨天送走朋友,就直接趴窩了。吃了止疼藥也不管用……唉,就碼出這麼些來,親們先看着,好了,儘量多碼……
另外說一聲,故事準備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