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長璽剛剛從縣醫院跑回家,洗把臉倒在炕頭上,伸了伸有些駝背的腰。這時電話響起。老頭從炕上爬起來,按通電話一聽,驚叫道:“不會吧,一家人……怎麼都出事了,柱子媳婦,你在那等着,我馬上就到”
縣醫院的急救室內,呂大才子身上插滿了管子和導線,幾個顯示器不停的閃爍着,證明監控的對象還是世上的活人,但被監控人蒼白的臉色如死人一般,根本顯示不出活着的氣象。
閆妮觀察着監控設備,檢查導線與身體接的觸情況。張玲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撫着呂天的右手,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順着白皙的小手流到了呂天的手上,這麼親密地摸呂天的手,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手掌很寬大,很厚實,放鬆的情況下也充滿了力道。
張玲把嘴脣放在呂天的手背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感覺有些鹹,是自己的淚水,她哽咽道:“天哥,快想過來吧,已經半個月了,就是孵小雞也該動一動了,你怎麼就不動一動呢,哪怕是動一下也好,給大家一些信心啊。孟菲、劉菱她們都在等都你,陰山、肖陽都在盼你,小昌、彭樹、王丁都在想你,你怎麼就不動一動,就算是爲了呂叔呂嬸,你也得動一動啊。”
閆妮忽然叫道:“小玲繼續,病人的脈搏有變化,繼續說”
張玲嚇了一跳,忙道:“真的假的,我已經說了半個月,他一點反映也沒有,今天有效果了?”
閆妮高興道:“是啊,快說快說,病人受到刺激就能甦醒過來。”
張玲張了張嘴,閉上後又張了張嘴,轉頭對閆妮道:“說什麼啊,我都沒詞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閆妮忙道:“快說快說,別磨蹭,說你對他的感情啊、愛慕啊、傾心啊什麼的,越刺激越好,病人才能醒過來。”
張玲臉一紅道:“這……我……我對他有什麼感情啊。”
閆妮站起身道:“小樣,還跟我裝像,今天給你個裝的機會,我現在出去,屋裡只有你自己,你就不會難爲情了,說一些你們曾經的事情,你對他的感情,如果想讓他醒過來,你就大膽的說,高聲的說,痛快的快。如果不想讓他醒過來,你就在一邊眯着別出聲。”
說完,閆妮扭着屁股出去了,將房門緊緊地關上,監護室只留下張玲一個人。
張玲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房,向呂天的跟前坐了坐,左手拉着呂天的右手,用右手撫着他的臉。呂天的臉很蒼白,沒有血色,沒有生機,正常的體溫顯示着他還活着。滑過他的臉,她用手指撫了下他的嘴脣,嘴脣有些幹,脣邊爆起了白皮。
“天哥,你必須得醒過來,爲了孟菲和劉菱,爲了陰山和肖陽,爲了呂家村的人,同時,你還要爲了我,必須醒過來。”
張玲又抹了一把眼淚:“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由於我哥的原因,我們的關係不是非常近,你和張友打架吵嘴的時候,最難受的不是你們兩個,而是我,我想改善你們兩個人的關係,卻又無能爲力,又不想遠離你,我真的好難受啊,每次吵架,我都是拉着哥哥遠遠的走開,我的心卻不能離開你,還在和你一起玩耍、嬉戲。除了我哥,還有兩個人影響着我們的關係,孟菲和劉菱。她們兩個人都非常喜歡你,每天像小尾巴一樣跟着你。我也想加入他們的行列,可是我不敢,因爲你們同村,又是鄰居,之間的感情比我要深得多。我知道你不反感我,不遠離我,但也不會拉近我們的距離。除了我哥的原因,還有我家庭的原因,我爸媽爲富不仁的做法你從心裡反感,我也不同意他們的做法,但他們是長輩,做小輩的只能提提建議,說說看法,不聽我也沒有辦法,學校畢業後我很少回家,看着他們心煩。”
張玲撫了下呂天的頭髮道:“孟菲嫁入我家後,家裡有了很大變化,我回家的時間多了,與孟菲交流的也多了,家也溫馨多了,沒想到張友還施展家庭暴力,把孟菲打得遍體鱗傷,當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義憤填膺,恨不得殺了張友,我對這個家徹底失去了好感。我哥死後,孟菲想去外地打工,我第一時間想到了你,天哥,我不想讓你痛苦,看到你悲傷,告訴了你孟菲的想法,於是你與孟菲見了面。當你和孟菲在小南河橋拉鉤時,我的心如刀絞,既希望你們高興快樂,又希望站在那裡的女主角不是孟菲,而是我”
張玲的左手忽然動了一下,她急忙低頭看去,看到呂天的右手食指在微微地動,帶動了她的手也在動。她壓住內心的喜悅,擦去臉上的淚水,繼續道:“孟菲走後,我讓你送我去學校,想通過更多的接觸,拉近我們的距離。沒想到,你個呆子裝瘋賣傻,把我的情況告訴了秦濤,讓他努力來追求我,氣得我兩天沒吃飯。在樂平,你把我向張大寬身上推,在冀東,你把我向秦濤那邊推,我成了賣不出去的蘿蔔嗎,就不能在你身邊停一停嗎?我知道張大寬對我好,他人也不錯,但我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心靈上沒有感應。秦濤人也非常好,家庭條件也好,還是研究生,我對他也沒什麼感覺。”
呂天的手指又動了動,張玲撫摸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指攤開,放在自己臉上,一滴淚水順着手指流到了呂天手上:“天哥,這兩個人我都不喜歡,我就喜歡站在你身後,觀察着你,注視着你,不管你喜歡誰,愛誰,我不會介意,我只想在你身邊站一站,看一看,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太傻了。”一個聲音陡然響起。
張玲被嚇了一跳,擡頭看去,呂天正看着她,嘴角邪邪的微笑。張玲臉一紅,趕緊把手從呂天的手中抽出來,驚叫道:“天哥,你醒了”
“是啊,我都醒過來十分鐘了。你的手真柔軟,怎麼拿走了,我還沒握夠呢。”呂天笑道。
張玲的臉又紅了一層,像紅心大蘿蔔,忙站起身道:“去你的,這個時候了還沒個正經,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我全身上下都舒服,特別是我的右手,感覺到了一張溫柔細嫩的臉,是你的臉嗎?”。
“你……你好色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張玲站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房門突然打開,閆妮跑了進來道:“小玲,有重症患者,快去幫忙。”
張玲忙道:“閆姐,呂天剛剛醒了過來,我正要去叫你呢。”
閆妮看了看呂天,焦急道:“你先躺着,一會兒我們再過來,你父親被車撞了,撞得還不輕,可能要截肢。”
呂天驚叫道:“啊什麼時候的事情,我要去看看”說完,呂天擡腿就要下牀,腿擡了擡沒有動靜,腹部和腿部傳來鑽心的疼痛。
“你不要動,這裡有醫生有護士,去了你也幫不上忙,還是安心養你的病吧。”閆妮幫呂天蓋了一下被,關切地說道。
“我爸撞的厲害不厲害,把我父親送到這房間來,我們爺倆在一起,也方便我有家人照顧。”見自己不能移動,呂天建議道。
閆妮看了看旁邊的一張病牀,說道:“你的建議不錯,我去問一問主治醫生。”說完急忙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病房門大開,一張移動病牀推了進來,一羣人圍在牀的四周,急匆匆地跟了進來。病牀上倒着一個人,滿臉是血,滿身是土,光着腳丫,灰白的頭髮能夠看出是一位老人。
呂天掙扎了一下,鑽心的疼痛又讓他躺了回去,對張玲叫道:“小玲,那是我爸爸嗎?”。
張玲眼含熱淚,輕聲道:“是的,老人被車撞倒,送到醫院沒多長時間,經過CT檢查,肋骨三處骨折,左腿粉碎性骨折,其它結果還沒有出來,暫時在重症室監控,結果出來後醫生會診,左腿截肢的可能性很大。”
病房關門的瞬間,呂天發現了白髮蒼蒼的母親,由劉菱和孟菲架着,老人面色蒼白,滿臉是淚水,瘦弱的身體已經禁受不住任何打擊,完全癱靠在兩個人的身上。呂長璽和段紅梅焦急地等在外面,不斷地勸解着呂媽媽。
呂天的眼淚唰一下流了下來,他祖母的,放屁砸腳後跟,倒黴透頂了
一個醫生拿着檢查結果走了進來,對主治醫生說道:“孫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了,老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受傷的關鍵部分在左腿,呈粉碎性骨折,必須進行截肢。”
孫醫生拿過檢查報告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對閆妮吩咐道:“閆護士長,立即準備手術。”
“是。”閆妮答應一聲,立即跑出了病房。
呂天無力的擡了擡手,對張玲說道:“小玲,告訴主治醫生,我有話跟他說。”
孫醫生聽到張玲的話,立即走到呂天跟前,問道:“你有話要對我講?”
“是的,孫醫生,我想讓你保留我父親的腿。”呂天點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