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央銀行的工作範圍,鄧名並不十分了解,他盡力地回憶了一番,最後定下規矩,暫時只允許放貸給那些有需要的退伍軍人。而且要嚴格控制放量,以免造成通貨膨脹,其他人對鄧名的想法有些不解,覺得這不過是把欠條從左手換到右手的事情,反正銀行也是衙門開的,千條也是衙門收取的。對於衆人的不解,鄧名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理由來解釋,就告訴他們自己將來還有一些掙錢的門道,但一時間用不上,現在是在進行一些預備工作。
聽鄧名這麼一說,頓時所有的人都沒有疑問了,大家都知道鄧名做生意天下第一,既然他說將來要利用這個掙錢,那就沒有問題。除了銀行的問題外,鄧名還推出了商行制度,這個也是他仿效未來的公司制度。商行制度規定,成都府的一切都由政府專賣,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水裡遊的,都要衙門許可纔可以捕捉或出售——眼下鄧名當然沒有人手也不根本不打算去管百姓是不是捕魚,但他先把這個專賣權抓在手裡。但任何商行只要繳納一定的欠條,就不再受到欠條的約束,這個生產和出售權利是授予商行而不是個人。
對此鄧名同樣不知道具體的理由,不過既然他的前世各國都採用公司制度,那他認爲這個制度一定有其先進性。對於鄧名的這個安排,部下們也都接受了,任堂等人都覺得鄧名這個規矩背後好像頗有深意,暗自猜測這又是鄧提督在爲將來掙錢的手段做鋪墊。
“還有一個問題,有很多人都問過我,那就是平時如果遇到糾紛,應該去哪裡評理。”通過分析資料,鄧名發現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擔憂,這些輔兵在軍中自然有長官負責處理矛盾。但現在他們退伍了,也就不再受到軍法的約束:“如果出現爭水、爭地,口角,傷人但是沒有傷得太重,這都該怎麼辦。”
如果發生嚴重的傷害事件,自然這些百姓可以到提刑衙門告狀,但如果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的話,很多人就感覺爲此專門進城一趟有些不划算。這些退役的軍人本來有很多都是來自四川的難民,舉目無親,乍一離開軍隊有不少人都有孤獨和畏懼感。
“以往這種小事一般都是鄉老來評理的。”任堂嘟噥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現在成都附近沒有宗族,沒有德高望重的鄉老。而且由於鄧名的低稅政策,農民分佈在廣闊的土地上,確實不可能什麼小糾紛都進城一趟,但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就會出現老實人受氣,橫行霸道者得利的現象。
“如果我們不管的話,也會有其他人出頭來管,若是出個公道的人還好,但我覺得多半會演變成惡霸。”鄧名認爲任何權利的真空都會有人來彌補,這在東西方都是一樣的。西方是國王在地方上的權威受到領主的挑戰;而中國則是地方豪強、縉紳控制了基層的司法權。
這個問題以前鄧名並沒有意識到,直到這次面談會才浮現出來,他認爲現在成都附近的百姓中未必沒有這個問題,那些潛在的豪強可能正在形成。只是時間短所以還沒有形成對百姓的控制力,那些未來的豪強此時也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量,現在他們可能還和普通農民一樣,只是比較有威信,說的話鄰里都肯聽。這個根子必須要及早掐斷,鄧名又拋出一個解決方案:“我打算成立一批鄉亭。”
劉曜等人的麾下,還有一些年老體衰的軍人,或是因爲各種原因致殘的可憐人,這些人失去勞動力後,只能在軍中乞活。鄧名已經向軍方索要這些沒有生產能力的軍人,要求軍方同意他們退伍。
對此軍方完全不反對,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軍隊一樣,明軍的將官和士兵之間也有一種類似山大王和嘍羅的感情,正是這種感情讓軍方願意繼續養活這些殘疾人和老年兵,不忍心看他們活活餓死。不過也就是不餓死罷了,他們能夠得到的生活物資數量肯定無法與勞力相比。
既然鄧名宣佈以後這些人都由都府衙門來養活,軍方也很痛快地把這些人都交給了鄧名,一共有二百多人。這些人只是難以勝任沉重的農業生產工作,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工作能力。
“具體建多少個亭,可以再研究,我打算讓找幾個讀書人教他們讀書認字,從最先學會的那批人挑出亭長來,其他的人都是亭士。”鄧名計劃在將來建立警察局、消防站和郵局,把政府的權利深入到社會基層,不給族權和豪強生存空間,不過現在沒有那麼多工作好乾,可以讓這個亭兼任以上的那些工作:“亭長和亭士要學習律法,地方上有了糾紛,就一律由亭長和亭士出面解決,只要不涉及到殺人、搶x劫、盜竊、嚴重傷人等重罪,亭裡就可以解決。如果同秀才不滿意亭的解決方案,可以向提刑衙門訴告。”
儘管短期內不太可能出大紕漏,將來鄧名還會把亭的權利進一步拆分,不過他仍然怕自己的亭士變成欺壓百姓的惡吏:“要告訴這些人,這份工作雖然不能世襲,但只要他們不犯罪就會是終身的。將來他們實在幹不動的時候,亭長和亭士也可以退休,我會給他們發退休金給他們養老。但只要犯罪了,被同秀才告到提刑衙門並且定罪了,那麼他們就自謀生路去吧。”
在鄧名研究面談資料的日子裡,退伍的五千人依舊住在軍營裡,打算種地的人利用這段時間看好了地形,給自己挑選好了土地。很快成都衙門就開始分發口糧和種子糧,把他們編組成隊,借給給每隊一些用來修建住宅的工具,讓他們互相幫助把新家搭建起來。
住在兵營的退伍軍人們一天天減少,最後只剩下類似盧歡這樣的雜活輔兵,這一百多人是軍營裡最後的一批人。
與其他四十多個同伴一起,盧歡再次被帶到鄧名面前。
今天鄧名沒有一對一的說話,而是擺出了四十多張椅子,等衆人都坐下後,鄧名對他們說道:“你們以前都是從事製鹽的軍人,都沒有接觸過農活或是幾乎沒幹過,現在你們可以成爲不受食鹽專賣限制的鹽商;如果你們不願意的,依舊可以去挑選土地。”
聽說可以成爲鹽商,頓時聽衆們都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等他們議論聲漸漸平息後,鄧名繼續說道:“但是你們肯定會因此欠下我一大筆債,如果你們將來無法償還的話,那就是白辛苦一場,到時候不要怨我沒有早告訴你們。”
警告過這些人以後,鄧名拿出了他的商行制度,並盡力向這些人介紹了一遍制度:“這個產鹽、販鹽許可,是給商行的。首先,將來若是商行經營不下去,倒閉了,你們不必揹負這些債務,依舊可以去種地;其次,這樣你們不用每人都給我欠條,一個商行可以有很多人,每個商行給我兩百元,就可以擁有製鹽和販鹽的許可。”
鄧名建議這些人自己去商量,看看如何組成能夠順利產出食鹽的商行來:“將來我不管,你們可以再招收夥計,但現在,任何一個商行都不許超過十個人。我會在都府裡修一條街的店鋪,店鋪我可以租給你們,也可以賣給你們,都要收欠條。”
這個規定是鄧名爲了避免壟斷而制定的,馬上就有人提出他們手中根本沒有這麼多的欠條。聽到這個問題後,鄧名就指着邊上的熊蘭說道:“這位是熊行長,他會借給你們欠條,一年只收半成的利錢。”
考慮了很久,最後鄧名決定先讓熊蘭來負責這個銀行,雖然熊蘭看上去有不錯的行政頭腦,但是鄧名還是不願意一下子給他這麼大的權力,而且也擔心部下們不滿。這幾天鄧名和熊蘭談過好幾次,把新生的銀行交給他,希望熊蘭能夠經營用這個工具來幫助有才能的人儘快搭建起成都的私營工商業。
鄧名也不懂該如何經營銀行,於是就給熊蘭下了兩條死命令,最重要的就是不許濫發欠條,熊蘭的這個銀行行長只對鄧名負責,不必過問都府衙門的收支平衡問題;其次,鄧名還告訴熊蘭,自己會緊盯着成都的米價,米價可以波動,但如果一石米的交易價格超過了一百二十元、或是低於了八十元,那就唯熊蘭是問。
除了盧歡這批製鹽的,還有養豬、養牛的,挖礦的,鄧名也一概照此辦理。盧歡等人離開前,還問鄧名他們的免稅證是不是需要退還——反正現在不打算種地,也沒有用了。
“不用還給我,”鄧名對他們說道:“如果你們不種地,沒有保護費要減免的話,可以憑藉這個每歲去衙門領二百元欠條。”
鄧名已經和狄三喜達成了協議,對方同意把兩千戰兵俘虜統統帶去建昌,然後交還給鄧名一千五百名他指定的男性,如果鄧名要的是女性,那麼兩個女人折算一個男丁。這個買賣狄三喜覺得挺合算,這兩千戰兵大都身強力壯,他帶回建昌後用來換其他將領手下的輔兵時肯定不止一換一,如果用來換其他將領手中的女丁,那自然可以換到更多了。當然狄三喜並不打算獨吞這筆人口x交易的利潤,肯定要分給其他派兵來成都的西營將領一些,馮雙禮那邊肯定也要上貢一筆。x
鄧名知道狄三喜大概能賺不少,不過這也是應有之義,畢竟狄三喜辛辛苦苦地大老遠趕來成都支援自己,如果鄧名不對此表示感謝的話,那將來還怎麼指望建昌繼續充當自己的後盾呢?
在狄三喜把這批人帶走前,鄧名最後利用了他們一次,讓這些人出力拆了成都城內的一片房子,整修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來。這條大道寬三十米,是以前成都衙門前大道的五倍寬,看到這條新的大道後,無論是劉曜還是狄三喜都嘖嘖稱讚,表示他們從未想像過如此寬闊的大道。
在這條大道最靠近城門的地方,鄧名又讓俘虜在兩側蓋了一批店鋪,這些店鋪的規模都不大,與寬闊的大道一比顯得非常不起眼。
“如果我能夠在都府站穩腳跟,並恢復農牧工商的話,將來這裡就會有各種店鋪,糧食、雜貨、肉類,應有盡有,甚至包括大量的馬匹和武器交易。”鄧名望着那十幾間新建好的小店鋪,它們都會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那些剛剛誕生的商行:“等到了那個時候,這條大道兩側的土地我應該還可以賣不少錢。”
在鄧名憧憬着未來的時候,劉曜、楊有才還有劉晉戈、袁象等衆多部下都涌到他身邊,嚷嚷着要鄧名給這條大街賜名。
“嗯,讓我想想。”鄧名斟酌了一下,他首先冒出的念頭是:森威路。
“十馬大街!”李星漢首先幫忙出主意,這條大道如此寬闊,並排走十匹馬恐怕都還富裕一大塊。
周開荒是第二個:“胡說,明明是二十馬大街。”
“鄧公街。”遠處的熊蘭,躲在人羣背後大喊起來。
不少人都紛紛點頭附和,其他的建議就算與熊蘭不同也思路相近。
“提督大街。”新的喊聲得到了更多的相應,在場的官員幾乎立刻都意識到熊蘭提議的不妥之處,鄧名他明明就不姓鄧嘛,而且怎麼可能纔是個公呢?這條街既然是殿下在四川提督任上興建的,那麼就紀念這個好了。
“蜀王街。”這是劉曜的。
馬上遭到了趙天霸的反對:“中興大街!”
“弘光街。”任堂也湊趣地喊了一嗓子。
但鄧名最終還是選擇了另外一個名字:“就叫春熙路吧。”
鄧名既然作出了決定,其他人當然也都紛紛喊好。
“建春熙路的是一批奴工,而支撐我振興成都工商的第一筆錢,也是人口買賣的收入。”鄧名雖然知道眼下不會有任何人認爲自己此舉有絲毫不妥,但鄧名心裡卻有些異樣的感受:“不知道數百年以後,這個世界的後來人會如何評價我。”
……
四百年後,隨着對平行宇宙的不斷觀測,質疑兩個宇宙沒有信息交換的聲音層出不窮。甚至有人大膽斷言,本宇宙有科學狂人已經對落後的平行宇宙施加了影響。
雖然這些假說無法得到證明,有一些理論甚至是完全站不住腳的,但它們依舊有相當的市場,因爲有一些巧合確實令人費解。比如成都的春熙路就是一個例子:儘管兩個宇宙的春熙路走向、位置完全不同,但它們確實共享同一個名字。在研究了平行宇宙的歷史後,科學家發現該宇宙的春熙路是中國北洋政府的森威將軍楊森修建的,一開始曾被命名爲森威路,但當楊森被趕出成都後,路名最終還是變得和本宇宙一樣。
最近又有一個新的理論被提出,那就是更先進的宇宙的信息會通過某種神秘的方式向低級宇宙擴散,不需要人爲干涉就會自發產生,就好像高級文明對低級文明的影響。由於這個平行宇宙落後本宇宙實在太多,所以就會出現諸如春熙路這樣明顯的影響,即使原名是森威路,最後也會被幹涉、被修改得和高級宇宙的路名一致。
科學界對這種理論的評價是:與其說是物理學理論,不如說是宇宙歧視心理。
不過由於科學界依舊無法解釋這種巧合,所以他們也無法消除類似假說的影響。
……
聽說李牧陽今天請大家看戲,不少鄰居都趕來戲臺子這裡聚集,今天晚上的演藝班表演不收觀衆那一角門票,全部是李牧陽給出的。
等大家都心滿意足了,李牧陽就跳上了臺子:“諸位兄弟,我要請大家幫忙了。”
“難道又是借欠條?”不少人心裡都冒出這個念頭,自從衙門那裡可以用欠條換人後,本來被大家視爲價值可疑的欠條就突然變得搶手起來。從建昌移居到成都的幾千雲南百姓,幾乎人人都還有家人在建昌那裡做苦力,他們時時刻刻想把親人從軍屯中贖出來。
提刑官衙門說一時付不出五千元欠條也沒關係,可以先由熊蘭的銀行借給他們,但百姓們一算賬,這贖人的利錢高得嚇死人,要是五千元都向銀行借的話,那十年內就要還給銀行一萬元,而如果只借三千的話,那十年內還六千就可以了。既然如此,那當然是能付多少是多少,最好立刻就能付清纔好。
不過五千元欠條就意味着之前軍方多徵了五十石糧食,這要四、五個農民才湊的出來,於是急於贖親人的雲南人就紛紛和鄰居借欠條。雖然可以用糧食從衙門那裡換欠條,但是現在還沒有多少人願意把可以救命的糧食去換成一張紙,於是只能求鄰里幫忙。一家不夠就找幾家借,有的人這家借一百,哪家借二百,能從十幾個鄰居手裡借好幾千的欠條走。
不過熟悉李牧陽的人心裡都有些奇怪,這傢伙是四川人,之前是劉曜的手下牧羊的,根本沒有贖人的必要。
去年劉晉戈剛建立提刑衙門時,成都軍方決定放出一批輔兵響應鄧名的號召,李牧陽就是那時得以脫離軍隊成爲百姓的,這次給同秀才功名時要求人人起個大名,李牧陽就根據以前的職業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
“兄弟們,在逃來都府前,我以前是打鐵的。”李牧陽對臺下的衆人說道:“鐮刀、鋤頭、斧頭,沒有我不會做的……”
李牧陽是逃難到成都後,才接觸的農活,因爲對耕地不擅長所以被打發去牧羊,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被從軍隊裡放出來,這一年來李牧陽雖然勤懇,但收成也談不上有多好。聽說了鄧名的新政策後,李牧陽就心動了,想重操舊業打鐵。
爲此李牧陽已經跑了一趟銀行,想借欠條開個鐵匠鋪子,現在成都周圍到處都需要農具,李牧陽覺得生意應該會不錯,他甚至已經和兩家籌備中的鐵礦商行聯繫好,要購買他們的原料。但熊蘭的手腳被鄧名捆住了,鄧名說過這個借貸計劃是針對退伍軍人的,而且還不能濫發欠條。店鋪的租金、還有購買工具、設備和鐵的定金,都加起來可能要好幾萬。
在仔細詢問過李牧陽後,熊蘭覺得這確實可能是筆不錯的生意,李牧陽應該能夠還得起貸,並繳納可觀的經營稅給衙門。因此劉晉戈和熊蘭就對李牧陽說,如果他能借來一半,剩下的銀行可以借給李牧陽。
“今天大家借給我的欠條,我一年之內如數奉還,我還給大家三成的利!”李牧陽用力喊着:“兄弟們從我那裡買傢伙,我也會給兄弟們打折,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