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中認爲,當攻擊者的兵力達到防守者的十倍時,強攻城池就不再是吃虧的行動。隨着攻城手段和武器的不斷進步,有理論認爲,這個適合強攻的攻防比例降低到了三比一:即在攻防雙方都擁有足夠的器械、精良的裝備和正確的訓練這個理想的狀態下,只要進攻者的兵力達到防守者的三倍,那麼對城池展開強攻時,攻防雙方的損失就基本會持平,若是攻方的兵力進一步提高,防守者的損失就會開始超過進攻者。
明軍的甲兵在遠處列隊備戰,一些輔兵不停地給投石車裝彈,向御營投去一塊塊的石彈,鄧名騎在馬上,認真地觀察着攻擊的效果。
呼嘯而去的石頭雖然聲勢驚人,但絕大多數還是沒能給禁衛軍造成傷亡,很多從皇營的營牆上飛了過去,擊中牆體的石彈也大多砸在牆體的底部,雖然給皇營的營牆造成一些撼動,但對牆頭的禁衛軍士兵並沒有太大殺傷效果。
“武保平他們把營牆修得太結實了。”鄧名一邊說,一邊伸手拿起馬鞍旁的葫蘆,仰頭痛飲了幾大口水。這個抱怨只是隨口一提罷了,鄧名也知道皇營的營牆必然要修得非常堅固,八旗雖然麻痹但也不是睜眼瞎,如果營牆修得不堪一擊,那他們絕對不會讓順治入住。
牆頭上的禁衛軍不停地向蒙古人射擊着,鄧名看到已經有蒙古人倒下了,但到現在爲止,他只看到有一塊石彈命中了營牆上的盾牌,大概把兩、三個禁衛軍撞開,他們是否斃命仍然存疑。
皇營的營門兩側騰起硝煙,這是禁衛軍的鳥銃在開火,相比弓箭,鳥銃對披着重甲,緩緩前行的蒙古人現在有更大的威脅,幾輪鳥銃就讓四個蒙古兵倒地不起。
這時明軍的青銅炮也開始參戰,它發出比對面鳥銃要響亮得多的雷霆聲,不過鄧名卻沒有看到炮彈打到哪裡去了。
“看來我需要訓練專門的炮兵。”這些投石機和大炮都是輔兵在操作,運到明軍營地的時候並不長,輔兵也沒有太長的時間進行訓練,有限的一點訓練時間大都花費在如何快速拆卸它們以跟上大部隊。而且在明軍看來,大炮和投石機明顯屬於輔助兵種,只是用來敲破營牆的,主要工作也是力氣活——拆卸、搬運、裝填——類似於輔兵的工作而不是甲兵的搏鬥,對勇氣的要求還不如推衝車高,所以它們統統被交給輔兵去料理。
鄧名雖然覺得炮兵不應該屬於輔兵,不過他手下的甲兵裡沒有精通炮術的,鄧名以前覺得沒有必要把一隊精通搏擊戰術的士兵調去伺候這些攻城器械,所以也就沒有多加干涉。
“等我返回四川以後,還是應該訓練炮兵,把炮兵歸屬爲常備軍建制。”鄧名把葫蘆在馬鞍上重新系好。大炮的動靜可比投石車大多了,無疑會引起更多的注意,不過鄧名知道至少今天是絕對安全的,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大炮:“今天一定要結束戰鬥,拖到明天就有些不安全了,要是蘇克薩哈、遏必隆提速趕來,我就未必能平安順利地撤回江邊了。”
身處江南敵境,鄧名對任何可能導致重大傷亡的戰鬥都竭力避免。
又有幾隊蒙古人的小隊被派了出去,向皇營的另外幾處發起攻擊。一看到這些蒙古人揹着引火用的柴火靠近營牆後,他們對面的營牆上就立刻出現了大批禁衛軍的身影,開始對這些突擊隊進行攔阻射擊。
“敵人出動了多少弓箭手了?多少火銃手了?”鄧名轉身詢問身邊的軍官。蒙古人的敢死隊從幾個方向攻擊御營,所以他無法看清每條戰線上的敵人數目。
衛士立刻向鄧名報告,現在各處營牆上出現的禁衛軍總數已經超過五百人,其中射手超過半數,正在輪番攻擊從幾路靠近的百餘名蒙古敢死隊。
“嗯。”和已經知曉的數字比較了一下,鄧名知道敢死隊已經吸引了禁衛軍的主要遠程攻擊力量並且將他們分散了:“讓我們的射手出動吧。”
兩千名明軍輔兵奉命上前。這些天他們也都進行了基本的射擊訓練,不要求他們能夠精確射擊,只要能夠知曉如何開弓、如何避免被弓弦反彈傷到手臂、如何進行仰射就可以。這些明軍輔兵每人帶着一壺箭頭上纏着油脂的羽箭,手持着一根火把,他們把火把插在地上,將羽箭引燃,然後搭上弓弦。
“預備——放!”
軍官一聲令下,兩千支火箭就密密麻麻地竄上了天空,向皇營那邊漫撒而下。
“預備——”
“放!”
又有一片火箭飛去,隨着一次又一次的射擊,圍在皇營四周的明軍弓箭手由於頻率不一致而漸漸失去了同步性,這個同步性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差,最後完全失去了秩序,每一刻都有火箭被射上天,每一刻都有火箭向着營內落下。
最後明軍軍官放棄了指揮,每個輔兵射完了他手裡的一壺箭後,就會把火把留在地上,拿着弓轉身走回後方,這時就會有另外一個輔兵拿着一壺箭迎上前來,從退下來的同伴手中接過弓,走到火把的位置開始他的十次射擊。
“不要讓賊人靠近營牆!”索爾圖聲嘶力竭地大叫着。每時每刻都有火箭從天而落,這些火箭既不整齊而且還是盲目地亂射,所以威脅並不是很大,只要留心就能很輕易地躲避開。但可怕的是它們數量衆多而且一刻也不停歇,而禁衛軍士兵無法每時每刻都眼觀六路,不時有人被冷箭擊中。要是被射到了盔甲上還好,只是受驚而已,但總會有箭刺中缺乏盔甲保護的薄弱環節,滾燙的箭頭帶着火焰射入人體,讓受傷的禁衛軍士兵痛不欲生。
皇營的佔地面積並不大,所以有時還會有從背後飛過來的火箭,索額圖也幾次被從腦後飛來、插入他面前地下的弓箭嚇了一跳。
有經驗的御前軍官都很清楚,對於這樣的敵人,正確的防守方法就是集中一批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利用營牆的掩護在內側排開陣勢,然後根據營牆上的指揮,對外面的敵軍弓箭手展開反擊。由於敵人不清楚防守方的弓箭手位置,而敵人的動向可以被營牆上的自己人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對射,防守方會有很大的優勢。
但現在的問題是明軍在兵力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禁衛軍沒有多餘的兵力去攻擊對方的弓箭手。更糟糕的是皇營的佔地面積並不大,內部適合弓箭手列陣反擊的空地也很有限。剛纔有個御前軍官想組織一百名弓箭手進行反擊,但還沒有開始就放棄了,幾個適合的空地位置一直有大量的火箭和石彈落下——設計清軍營地的明軍很清楚清軍的反擊手段,對營地的內部結構也瞭如指掌,所以鄧名安排了三成的投石車和弓箭手不停地向這些地方招呼——這當然是一種對火力的極大浪費,而且統統由輔兵組成的攻擊隊的準頭也差得一塌糊塗。但禁不住明軍在數量上佔據壓倒性的優勢,明軍不但可以忍受這種火力浪費,而且還能基本保證這些可供利用的陣地上始終不斷地有矢石落下。除了那些奉命進行持續壓制的部隊外,本該射向營牆的火箭也由於準頭問題而經常性地光顧這些地點。禁衛軍觀察了一會兒,認爲這種消耗是無法承受的,而不得不放棄了反擊計劃。
索額圖又閃開一道迎面而來的火箭,奮力從營牆上探出頭,從盾牌的縫隙間觀察着營門外的戰況。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十個蒙古人,不過總是有新的蒙古人被派上前來,衝車也被前赴後繼的蒙古人推倒了營門前,正在撞擊着皇營的營門。
“射箭,射箭!”索額圖大聲吼叫着,扼守營門的禁衛軍官兵有不少都是才入旗的新丁,但他們都勇敢地探出身,全力攻擊着那些不知死活的蒙古人。
“啊——”
一個禁衛軍士兵在全神貫注地探身攻擊時,冷不防被一根流矢擊中,慘叫着一個倒栽蔥摔下了營牆。
另外一個禁衛軍士兵毫不猶豫地替補上前,奮不顧身地探出身去,繼續攻擊明軍的敢死隊。
不管之前有什麼流言,現在營外是數以萬計的明軍,如果這堵阻擋在禁衛軍和漢人之間的營牆失守的話,沒有一個滿人認爲自己能夠活命,他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那些茶餘飯後的閒談上!
對面一聲炮響,營牆猛地晃動了一下,這一枚炮彈擊中的營牆位置距離索額圖不遠,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牆頭,纔沒有被晃倒。這時又有一枚石彈呼嘯而來,它沒有像大多數炮彈那樣從牆頭飛過去或是砸在地上,而是掃到了兩面盾牌,把它們撞得粉碎。兩個用力撐着盾牌的禁衛軍都被這巨大的衝力彈飛出去,四肢揮舞着落向後方。
“射箭!”索額圖臉上也被飛屑擦出來一條口子,但他完全沒有感到疼痛,見弓箭手的輪替出現了一個空暇,他不假思索地飛身上前,從地上拾起還沾着血跡的鐵弓,探身向前,狠狠地一箭向着衝車上射去。
不過索額圖奮力的一箭並沒能刺穿蒙古人的盾牌,只是給已經插滿羽箭的牛皮大盾上又加上了一支而已。禁衛軍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進行一場防守戰,所以沒有預先準備火爐、油鍋之類的器械。
“石頭!”索額圖退後一步,回頭向營內高喊着,蒙古人還在撞門,他需要士兵去尋找所有的重物以便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