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鄧名的命令後,所有三堵牆官兵都從馬上跳到了地上,距離背後明軍步兵戰線還有數裡地。之前明軍騎兵費了好大的氣力纔將緬甸的部隊分割開,驅趕到狹小的區域內包圍起來,鄧名決心不給對方扭轉戰局、製造混亂的機會。
“全體上前。”鄧名想了一下,手持着火槍迎上前去,把坐騎留在十米遠的身後,他單膝跪地,平舉着火槍向緩緩走來的戰象瞄準;二十名騎士被分成兩隊,第一隊和鄧名並排在前,第二隊留在後面待命。
三堵牆的騎兵並非熟練的火銃兵,也沒有進行過系統的隊列射擊訓練,他們照貓畫虎,學着鄧名的模樣向敵人瞄準。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下次我可以騎得更近一點,這樣等的時間可以短一些。”鄧名全神貫注地瞄準敵人的戰象,心裡還在總結着經驗教訓。
爲首的那頭戰象上騰起一道硝煙,它身旁幾米外的兩外兩頭戰象上也升起白煙,這是緬甸人在向擋在眼前的這一小隊明軍進行恐嚇射擊。
半蹲在地上的鄧名根本沒發現有子彈從附近飛過,在一百米外射擊一個蹲跪在地上的目標,就算戰象的背上再平穩也做不到。包括鄧名在內的前排十一個明軍散成一道寬度超過五十米的橫排,緬軍的火力沒有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構成威脅。
七十米。
“打!”
鄧名大喝的同時扣下了扳機,靠在肩甲上的火銃猛地後坐,把他震得向後一晃。
“回去換搶。”鄧名飛快地下達了命令,讓十個已經完成射擊的部下返回,後方待命的十個三堵牆士兵走上前來,在剛纔那些同伴的崗位上單膝跪下。
鄧名隨手一甩,把手中的空槍拋給了一個離去的同伴,那個人穩穩地接住,大步流星地走向等候着他的坐騎。
“我們這次要再放近一些。”鄧名對第二排的十個人說道,他這時纔有機會觀察一下戰果,好像他們也沒有命中主要目標,只有一個在大象身邊的護衛緬兵摔倒在地。
剛纔鄧名並沒有指定目標,很不理想的戰果讓他決定繼續對戰術進行修正。
“大家一起瞄準這一頭!”鄧名指着走在最前面的那頭緬甸戰象說道,他站在隊列前,高舉起一隻手:“等我命令就一起開火。”
五十米。
“打!”鄧名揮下手臂的同時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呼聲。
十個三堵牆士兵幾乎同時扣下扳機。
“好,我們回去換槍。”鄧名倒退着走了兩步,這次的戰果不錯,緬軍爲首的那頭象本來在慢悠悠地走着,但突然之間它劇烈地跳動起來,就像是一頭疼得發狂的戰馬,把背上的武士都顛了下來。護衛着這頭象的幾個步行衛士也被髮狂的大象撞翻。這頭象發出恐怖的吼叫聲,在劇烈地蹦跳幾下後,從一個人的背上踩過,向鄧名這邊奔來。
不過明軍已經騎上了他們的坐騎,輕鬆地把狂暴的大象甩在身後。
“大象的皮果然很厚。”鄧名一邊離去,一邊回頭張望,他不能不承認狄三喜說的話看起來蠻正確。
追了兩步後,那頭大象又發出一聲長嘶,轟然一聲側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發出鳴叫聲,顯然是痛苦難當。
“也沒有想象的那麼皮厚。”
迎面迎上來十幾名明軍的騎兵,其中有十個是剛纔去換槍的手下,身後還跟着六個白文選的騎手。鞏昌王的騎手每人都拿着兩支火銃,把他們交給了鄧名:“鄧帥,空槍給我們就好了。”
“好。”鄧名換上了填滿藥子的火銃,又掉頭向緬軍的象羣跑去。
這次是在距離大象一百米處下馬,三堵牆士兵向前走了兩步,又一次向剛纔那樣排成橫隊,蹲跪在地上瞄準。
“齊射第一頭!”
鄧名大聲地介紹着剛剛獲得的先進經驗,他一邊說,一邊閉上一隻眼,穩穩地瞄準目標。
七十米,六十米……
帶頭的那隻戰象突然加速,顯然它背上的馭手意識到他們已經成爲目標。
五十米,
“打!”
硝煙噴出後,對面又傳來一聲洪亮的大象哀鳴,爲首的戰象前腿猛地伏地,跪倒在地上停止了衝鋒。
在這頭大象左右,另外兩頭接着衝出,它們背上的騎手也跟着前面的同伴一起發起了衝鋒。
“左面——打。”鄧名指着目標叫道。
待命的十個明軍士兵想也不想地把火銃指向了鄧名手臂指向的位置,扣動了扳機。
“走!”明軍更不在險地停留,大家一起奔向十米外的戰馬,在第三頭大象衝上來前甩開了敵人。
這次要比上次驚險多了,鄧名跳上馬時大象距離他只有不到二十米遠,最近時可能只有十幾米的距離,象背上的敵人還放了一槍。幸好大象在高速奔跑中,這一槍不知道打到哪裡去了。
跑出沒多遠,迎面又來了一隊騎兵,這次可要比上次多得多,爲首的正是狄三喜。見他們都拿着火銃,鄧名就伸出手去。
“鄧帥你們回去自己拿,末將看明白了,末將也來打了。”狄三喜毫無把火銃交出來的意思,現在後方已經蒐羅到了六十多個裝填手,正在全速裝填着火銃。而狄三喜在背後看了兩輪後,就要了十幾支火銃,帶着一羣手下興沖沖地趕來前線。
鄧名也不和他爭辯,擺擺手讓部下們去取火銃,而他則轉身和狄三喜並駕齊驅,帶着他們在百米開外停下來。
“下馬,準備……等等。”鄧名這才發現狄三喜居然沒有把火繩裝上扳機,而是取下來在手裡拿着:‘不裝火繩怎麼開槍?“
“不就是把火繩往這上面一戳就可以了嘛。”狄三喜大大咧咧地說道,他模仿着剛纔看到的三堵牆的姿勢,單膝跪地把火銃朝向前方,然後把手指夾着的火繩湊到了藥池旁邊——反正不用自己裝填,能引火就行。
“這樣影響瞄準和穩定。”鄧名低聲說了一句,不過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伸手指向了目標:“一齊——打!”
……
已經損失了五頭大象了,明軍的騎兵還在不停地過來射擊,扁牙簡發現他的信心正在迅速地消失。緬甸軍隊手中本來有九十一頭戰象,現在他們已經走完了大約一半的路途,也就是說他們大概能夠以十幾頭戰象的代價靠近被包圍的部隊。
不過剛纔扁牙簡認爲明軍對他手中的戰象無可奈何,只要在給步兵解圍後注意不要讓潰兵纏住自己的大象,那就可以從容地掩護步兵撤退。而現在情況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明軍只要繼續這種遠程攻擊,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戰象盡數被消滅。而那時,步兵還是會被明軍騎兵再次纏上。
想通了這個道理後,扁牙簡迅速斷定給步兵解圍是毫無意義的,反倒會把精銳的戰象部隊都葬送在這裡。
“退兵,馬上回營。”見勢不可爲後,扁牙簡發出信號,命令戰象部隊馬上停止前進。
……
“愚不可及。”看到前進了一里多的緬甸戰象突然停下腳步,鄧名先是吃驚,然後微微搖頭:“剛纔我沒辦法,難道現在我能讓你們跑了嗎?”
明軍騎兵立刻開始追擊。當距離戰象部隊後隊還有五十米時,他們就下馬射擊。更多的明軍騎兵從他們背後超過,繼續攻擊逃跑的緬軍。
在不停的攻擊中,明軍變得越來越熟練,一頭接着一頭大象被擊倒。本來少量火銃的響動大象也能夠容忍,但看到其他的大象不停地到底悲鳴後,前面的大象也變得難以操縱,最後象背上的騎手不得不和失控的大象拋棄了步兵,這些失去戰象保護的步兵遭到明軍騎兵的無情砍殺。
而扁牙簡的撤退也變成了逃跑,看到明軍不依不饒地追擊,前排的戰象再也不敢緩緩行動,而是爭先恐後地全速逃離戰場。
直到大部分坐騎都疲憊不堪,明軍才停止追擊,讓扁牙簡最後的一小隊戰象得以逃出生天。
“打倒了六十七頭大象,”鞏昌王府的侍衛最後也都參與了追擊和射擊,他們清點着這一路的戰果,對鄧名笑道:“今天晚上有肉吃了。”
鄧名輕輕頜首。中國人吃苦耐勞、善於學習,是高產的農民,是巧手的工匠,是精明的商人,也是一流的士兵。站在鄧名周圍的本都是土中刨食的農夫,但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就會成長爲驍勇的士兵;西營的這些騎兵,只是旁觀了一會兒,就能掌握新的戰鬥技巧,對國人來說這實在不是難事。
“我們是聰明的、可塑性強的民族,只要統治者不施展權術,我的祖國就盛產英勇的戰士、傑出的工人;可只要獨裁者決心愚民,也能製造出大批馴服的奴才……鄧名在心裡感慨了兩句,突然意識到自己走神了。
“江邊的戰事應該也差不多了吧?”鄧名算算時候,白文選應該也快渡江了,明軍的進展出乎意料地順利:“去問問鞏昌王,他打算如何處置俘虜、還有附近的緬人男丁。”
“還能如何處置?”狄三喜說道:“無論是緬丁還是俘虜,都讓他們幫我們搬東西,沒用的就殺了好了;女子分給將士。”
“不好。”鄧名搖搖頭,瞥了狄三喜一眼:“我覺得只有兩種辦法,一種就是男丁全殺了,一個不留。”
“那誰幫我們搬東西?”狄三喜反問道:“還有一種呢?”
“還有一種就是告訴他們,我們是來撥亂反正,替他們的先王莽達主持公道的,然後把他們視爲盟軍。”鄧名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們要不就徹底殺光遇到的緬人,只信任華裔;要不就尊重他們,讓他們認爲我們只是莽白的敵人。我們現在是在緬甸的土地上,我們只有兩萬人,而緬人有上百萬。我們要是先羞辱緬人,然後還使用他們,實在是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