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鄧名抵達南昌,他就見到了被張朝釋放的成都發展銀行的銀行家。
“這是白銀五十萬兩,請國公驗收。”名叫馮子銘的銀行家把購買公債應付的款子交給鄧名。結束了在湖廣的推銷後,在工業銀行於佑明的帶頭下,所有的銀行家都取消了對代銷公債的折扣要求,只是鄧名依舊把兌換比定在一百元欠條兌一兩銀子上,以便讓代銷商們都有利潤。
“張朝沒有爲難馮老闆吧?”鄧名關心地問道。
這些銀行家是川西金融入侵的急先鋒,他們依靠代銷獲得的利潤對川西也有很重要的意義,這些銀行的資金越是充沛,那麼就能爲川西的同秀才們提供越多的貸款。
“一開始他想爲難我,但我大喝一聲‘叫川西大兵來打你’,張朝就不敢再爲難我了。”馮子銘得意洋洋地說道。
“嗯,以後改成帝國軍隊更好。”鄧名點點頭,對馮子銘的反應極爲滿意。不過他並不打算這樣輕易地放過張朝,仔細詢問過馮子銘在南昌的遭遇後,鄧名冷笑一聲:“軟禁帝國的同秀才,還公然對帝國的銀行家撒謊,如果張朝不付出一點代價的話,我只怕以後還會有人心存僥倖。”
鄧名的計劃就是讓張朝付出一些賠償,不過這筆錢鄧名無意分利潤,而是打算統統交給成都發展銀行。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馮子銘並不打算再去敲詐張朝:“國公,我剛剛答應了張朝,這次的事就此揭過,我既往不咎了。”
“哦?”鄧名正想說不懲罰罪犯就是縱容犯罪,但猛地反應過來,笑道:“張朝是不是已經答應給馮老闆什麼賠償了?”
“是的,”正如鄧名所料,得到九江送到的急報後,張朝立刻把馮子銘請回了公堂上,還一口氣答應了對方的所有新的要求:“張朝答應了,以後瓷器收入的半數都用來購買帝國的公債,無論是什麼公債都可以,我們成都發展銀行會代理這部分公債的銷售。”
“哈哈,好的很。”鄧名大笑起來。張朝答應用一半的瓷器收入購買帝國公債固然可喜,但比起這個,銀行家能夠利用局面爲自己謀利更讓鄧名開心,這總比只會向自己人放貸、然後儘可能不給利息要強得多:“馮老闆放心,帝國絕不會讓你白忙一場,這個代理權沒有人能從貴行的手裡搶走。”
今天鄧名的坐艦上聚集着他從四川帶出來的全部銀行家。公債在湖廣的推銷活動還算順利,但是在江西就受到一些抵制。察覺到阻力出現後,鄧名沒有讓銀行家們立刻前往江南,而是返回軍中待命——如果鄧名不得不在江西發動一場戰爭,那他確實需要重新考慮對蔣國柱和張長庚說話的口氣。江西抵抗得越激烈,那就能爲南京和武昌贏得越多的談判籌碼。不過現在江西的麻煩順利解決,明軍完全沒有受到損失,那在江南推銷公債也是勢在必行,而且明軍對蔣國柱的口氣也可以變得更強硬。
“現在蔣國柱已經是孤立無援,他不用指望得到湖廣和江西的支援;而且湖廣和江西都忍氣吞聲地購買了我們的債券,他們會願意看到蔣國柱獨善其身麼?不,如果蔣國柱膽敢不買的話,湖廣、江西都會掏腰包支持我們去打蔣國柱,絕不肯看到蔣國柱享受了他們沒能享受到的好處。”唯一的問題是鄧名帶出來的第一批債券已經銷售光了,雖然已經派人趕回去命令熊蘭立刻加印,不過第二批戰爭公債恐怕還要一些時間才能運到前方:“我給你們一些授權,你們可以用我的名義賒賣給蔣國柱一些公債,等到第二批戰爭公債運到後,你們就可以領取不超過我授權數量的戰爭公債。”
“好的,國公。”銀行家們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翅生雙腋,立刻飛到江南去大幹一場。有帝國軍隊在背後撐腰,他們的推銷活動無往不利。而利潤更是驚人,在湖廣和江西轉悠了一圈,利潤是過去幾年在川西放貸子收益的十幾倍、幾十倍。
“好了。”看到銀行家人人士氣高昂,鄧名也很滿意,就請四川的金融鉅子們一起吃飯。飯桌上鄧名還提議大家討論一下推銷心得。他記得推銷術在前世也是很有名的一門學問,涉及到複雜的心理學。
“關鍵是加強帝國軍隊建設。”於佑明不假思索地說道。
“不錯,只要帝國軍隊強大,就沒有做不成的生意。”銀行家們紛紛叫好。他們中有幾個人是帝國議會的議員,不過他們之前對納稅數額比較關心,卻從來沒有操心過帝國政府是如何花這些稅金的。
餐桌上關於生意經的討論變得越來越熱烈,最後大家達成共識,那就是等返回四川后,一定要好好利用鄧名給的監督權,認真檢查軍費的使用情況。
“帝國政府有軍訓制度,爲了保持同秀才的戰鬥力,每過五天都有一天休息日,我認爲應該投入更多的錢,保證兵源的質量。”
“我認爲更重要的是常備軍規模,”另外一個人說道:“還有帝國軍隊的裝備。嗯,我決定了,以後凡是生產武器的商行來貸款,我都給他最低的利息。”
“我正在考慮投資辦一家武器商行,國公最需要的武器是什麼呢?大刀、盔甲、長槍還是火銃?”有人還向鄧名提出了問題。
“國公不是總說要良性循環嗎?我覺得,良性循環就是帝國軍隊跟在我們背後出門做生意,誰不和我們做買賣,就喊帝國軍隊去打他;等我們掙了錢,就回去幫助國公建立更強大的帝國軍隊。”在這些天的軟禁中,馮子銘有更多的時間思考個人和國家利益的關係,在被張朝釋放並簽字同意國債代理權後,馮子銘深感他個人的利益是同帝國利益緊密相關的:“更強大的帝國軍隊能夠讓我們掙更多的錢——帝國軍隊越來越強大,我們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好做。直到帝國軍隊傲視宇內,而我們出門做生意再也不用付錢,這就叫良性循環!”
馮子銘精闢的總結頓時引起一片喊好聲。
鄧名聞言微微一笑,銀行家們的反應讓他想起了葉天明和那些鹽商,他們也是急速地向帝國靠攏,很快就把帝國軍隊的利益當做頭等大事來考慮。而今天就在鄧名的眼前,四川的金融精英們也走上了這條路——在武昌的欠條風波中,銀行家於佑明扮演的還是拖後腿角色。
“如果這就是帝國主義者發展的必然趨勢的話,”鄧名在心裡琢磨着:“那就難怪帝國主義這個詞會在全球都是臭名昭著了,他們的終極目標居然是做買賣不花錢。”
……
接到馮子銘後,鄧名就下令艦隊掉頭,離開鄱陽湖返回長江。在明軍回師的時候,從南昌來的一支隊伍急匆匆地趕到。得知鄧名已經率兵逼近南昌後,張朝的反應和嶽州知府並無什麼不同。反正債券也買了,銀子也交付了,鄧名的人也沒有傷害,還簽署了公債認購合同,張朝的膽子壯了起來,同樣準備了舞獅、舞龍隊,還帶着鞭炮來迎接明軍。
見到鄧名就要離去,登船求見的南昌使者急忙挽留:“巡撫大人已經輕車簡隨向這裡趕來,敢請國公大人稍微停留一個時辰,巡撫大人希望能與國公一晤。”
“如果張巡撫這次沒有扣留我們的人,也沒有對我們的銀行家撒謊的話,我等一個時辰見上一面倒也無妨。”當着衛士和於佑明、馮子銘等人,鄧名大聲地拒絕了南昌使者的要求:“不過我來這裡就是爲了馮子銘他們幾個四川的同秀才,既然他們都安全回來了,我也沒有興趣多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在岸上的鑼鼓聲中,龐大的明軍艦隊掉頭向北,返回了董衛國鎮守的九江。明軍會在此地再次進行短暫停留,等待從上游陸續趕來的川軍和夔東軍;而銀行家們則再次離開軍隊,搶先一步向下游趕去。
在鄧名等候援兵的時候,四省剿鄧總理周培公也匆匆趕到了九江。
這次鄧名突然發起東征,大大出乎周培公的預料。明軍通過湖廣進入江西時,周培公正在淮安和漕運總督林起龍商議鄭成功去世後的東南局面。然後周培公就接到了如雪花一般送到淮安的急信,其中有蔣國柱的,也有張朝和董衛國的。南昌和南京的信中各有一封是關於撥款的,都同意在結賬前從自己的那一份裡緊急撥給張長庚十萬兩銀子;其餘的都是要求周培公這位“鄧名問題專家”立刻趕回長江一帶,處理當前面臨的大問題。周培公甚至還收到了張長庚的急信,不過在周培公匆忙返回時,湖廣的緊急召喚首先不見了下文;而在周培公趕到九江時,江西的事情看來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只有蔣國柱還在一個勁地催促周培公全力應對,一定要設法說服鄧名放棄向江南推銷公債的不合理要求。
“兩年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得知周培公風塵僕僕來到的消息,鄧名一直走到營地門口迎接。無論是張長庚還是董衛國,都沒有得到過這個待遇,更不用說張朝,想見鄧名一面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