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祖澤溥後,傅山叉、姚長尊老老實實地報告道:“確實是鄧名親自領軍,但是他手裡的兵力並不多,可能也就是幾百個家丁而已,大部分警戒和巡邏的任務都是讓山東的草寇在負責,因此我們才能闖過來。”
鄧名覺得,宣稱自己有幾萬大軍祖澤溥也不會信,還不如說得簡單一點,如果能夠擊潰山東總督衙門的機動部隊,那麼就能更好地調動徐州的清廷中央部隊;這個要求傅山叉立刻就答應下來,他們覺得,實話實說暴露的危險也比較小,雙方正是一拍即合。
傅山叉、姚長尊的報告和祖澤溥的猜測差不多。接到青州府的急報,稱他們派去的部隊被消滅了以後,祖澤溥就斷定這肯定不是一支山東響馬,如果於七還有這樣強的戰鬥力,早先絕不會藏着不用。鄧名此次從渤海一側登陸,清軍因爲沒有水師,而且祖澤溥還把沿岸的居民都強遷到內地了,所以根本沒有預警的能力。
“多虧你們了。”祖澤溥的兵力主要都去圍困於七了,手頭能夠調用的只有都標和部分山東提督標營。經過認真詢問,確定鄧名是以山東好漢爲主力後,祖澤溥認爲事不宜遲,應該立刻發起攻擊,把明軍趕下海去。
因爲沒有水師偵查,祖澤溥不知道鄧名有沒有後援。畢竟對方是反清同盟中實力最強大的一支,祖澤溥換位思考,覺得對方可能是帶了一支大軍來。既然川陝標營並沒有見到,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敵人正在海邊卸船,並竭力修橋、鋪路、建築倉庫。
“賊人居然敢渡海來攻我山東,真是欺我無人了。”祖澤溥在調集軍隊的同時,給朝廷發去急報,稱鄧名率領大軍十萬在萊州登陸,他決心率領山東健兒予以迎頭痛擊。把人數報得多一些,自然功勞也更大。鄧名這幾年來積攢下的赫赫威名對祖澤溥也是一種誘惑,如果他能擊敗鄧名,那麼就能一躍成爲清廷的名將。
當然,鄧名的名聲對山東總督衙門也是一種威懾,聽說總督決定出擊後,不少幕僚就顯得憂心忡忡,生怕偷雞不成蝕把米。但祖澤溥卻不以爲然:“李總督的二百騎兵都能衝過來,可見鄧名現在立足未穩,正是虛弱的時候,他的幾萬大軍可能還有一半在海上。我熟讀兵書,知道登陸絕對沒有這麼快,現在不去打他,等他人馬到齊了還打什麼?”
十月六日,祖澤溥就帶着他的一千督標和山東提督的五百親兵抵達青州府,此外還有一千多綠營披甲兵和兩千多無甲兵也會隨後趕來。祖澤溥預計在九日就可以集中五千兵馬強攻灰埠驛,渡過膠水河,打通和膠東的聯繫。
在青州稍作停留後,祖澤溥就繼續前進,直奔膠水河而去,打算先佔據西岸陣地觀察一下敵情。如果他的判斷有誤,鄧名的後續部隊已經大量趕到,祖澤溥也可以穩固防守,利用膠水河進行防禦。
……
這時青州府的機動兵力已經完全被明軍消滅,明軍斥候毫無阻礙地一直偵查到青州府城旁邊;而當祖澤溥的隊伍臨近後,明軍發現清軍探馬四出,立刻就意識到這是清軍的援軍來了。
鄧名在灰埠驛接到消息後,馬上召開了軍事會議。
“祖澤溥能動用的也就是他手裡的標營,這支軍隊很多年沒有打過仗了,之前和義軍作戰的時候,標營也不是主力。山東的清軍主力一直包圍着於七的山寨,不會這麼快就趕到這裡。”鄧名立刻拿出了早有準備的計劃:“義軍留下三成保護河東,我帶領全部三堵牆和遊騎兵,還有義軍的主力渡過膠水河,到青州府去迎戰祖澤溥。”
高雲軒等人顯然不太熟悉鄧名的戰術,他們得知清軍前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應該防守在膠水河一側。
“以我們現有的的兵力,根本無法處處防守。”鄧名雖然武裝了不少江湖好漢,但他們還沒有時間建立上下級組織,也沒有進行過戰陣的訓練。如果靠山東義軍防守河流,那明軍晚上絕對睡不着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就被清軍給突破了。
閩軍還在裝卸船隻、建立倉庫和兵站,鄧名雖然可以把他們調過來,但是那樣的話就連後路都變得不穩了——現在若是交戰不利,鄧名還可以指望退回受到閩軍嚴密控制的沿海地區撤退上船,而如果把閩軍調過來,如果灘頭陣地被某支清軍端了,局面就會變得更加複雜。
“如果我的親軍在河流上參加防守,就會分散得很稀鬆,而且漸漸被消耗光,一旦我的親軍被釘在膠水河上,萊州府的清軍說不定又會跑來搗亂。”
畢竟決定大局的戰場在徐州、在江南,鄧名登陸山東的目的是爲了給主戰場贏得更好的戰機,這個思路和在萬縣戰譚詣沒有區別,只是從戰場升級到了戰略高度。鄧名也沒有帶來衆多的軍隊,要是陷入消耗戰,很快就會陷入窘境。
“或許我們可以先把韃子引誘到河這邊來,打他們一個埋伏。”高雲軒覺得還是防守反擊比較穩妥。
“不然,祖澤溥雖然大膽前來,但我的名氣在這裡,他到了膠水河邊,一定會變得謹慎起來,生怕莽撞渡河會被我們伏擊。他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很容易演變成一場消耗戰。”鄧名此次登陸就是冒險,所以也不介意繼續冒險,把山東的局勢徹底攪亂。要是他在最後關頭卻突然保守起來,讓山東的清軍發揮出自己的實力來對付明軍,那纔是前功盡棄:“我們渡河去攻擊他。”
永曆十七年十月七日,渡過膠水河的明軍四百八十名衛士和一千二百名山東好漢一直西進,在距離祖澤溥的大營五里外紮下營寨,然後就寫下戰術,向對方約戰。
“我軍利在速戰,但是敵人利在持久,如果不盡快打完這一仗,萊州府衙門很快就會發現道路上的我軍遊騎都消失了。”鄧名把戰書寫好,挑選了一個不知道明軍和傅山叉議和的綠營士兵,讓他給祖澤溥送去。同時讓騎兵做好準備:“祖澤溥倉促而來,糧草應該也不充足,我估計他會接受決戰。要是他不接受,我們就斷他的糧道,逼他儘快決戰。”
“爲什麼國公會認爲祖澤溥會盡快決戰?”吳月兒問道,鄧名和傳統的將領不同,軍事會議也允許她參加。
鄧名正要解釋,吳月兒卻出言阻止:“國公,讓我想想。”
片刻後,吳月兒恍然大悟:“因爲祖賊也認爲他利在速戰?”
“正是。”鄧名笑着點頭:“他絕對不會想到我沒有把四川的大軍帶來。”
鄧名把這封戰書寫得極其狂妄無禮,祖澤溥看完之後勃然大怒,把戰書撕了個粉碎。
送信的綠營見到山東總督後,立刻就一五一十地彙報了鄧名的虛實,聽說鄧名只有五百親隨,剩下的都是山東江湖好漢後,祖澤溥怒極而笑:“鄧名小兒,實在是欺人太甚。”
使者還報告,鄧名把他俘虜的綠營軍官都帶在隊伍中,說是要讓他們旁觀一下,看看他們的膿包總督是如何不堪一擊的。祖澤溥聽到了,更加火上澆油;但傅山叉、姚長尊等川陝都標的人在旁邊卻是心中雪亮,知道鄧名這是在威脅自己不要給祖澤溥出力。若是明軍戰敗,綠營軍官被清軍救回去,那傅山叉等人定下的協議立刻就要敗露。如果傅山叉他們在李國英的軍中,或是遠在四川,就算有些流言也不是太害怕,長官自然會包庇他們。眼下他們還在祖澤溥的軍中,祖澤溥把他們都殺了也沒人能救得了他們。
“鄧名小兒狂妄到了極點,就是加上那些土匪,他也沒有我們的人多。”祖澤溥的大軍確實沒有到齊,現在加上甘陝綠營也就是兩千人而已,不過祖澤溥根本沒有把山東義軍的戰鬥力看在眼裡,匆匆提筆回覆道:“明日決戰。”
打發人送回戰書後,祖澤溥對軍官們怒道:“驕兵必敗,鄧賊利在持久,卻小覷我如此。明日我們四、五個人打一個,他的手下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祖澤溥認爲,二百名川陝綠營能夠突圍而出,說明鄧名親衛的戰鬥力最高也就是川陝綠營的水平,而自己的這兩千多人就算沒有李國英的手下那麼善戰,也絕對能靠人數佔據優勢。
祖澤溥當即定下軍事計劃,明日川陝綠營和山東提標在兩翼,他的標營在正面擺開:“鄧名如此猖狂,必定會率先強攻。等他在我的鐵壁上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川陝督標和山東提標就從兩翼夾擊,把他們盡數殲滅。”
“如果鄧賊不搶攻呢?”傅山叉問了一句。他琢磨着要是鄧名萬一有戰敗的趨勢,他就要趕緊去把那幫旁觀的綠營被俘軍官都殺光。戰場上一片混亂,也許不會有人注意到是誰下手的,就是不知道時間是不是來得及。
“那你們就兩翼包抄,把他吸引住,然後本總督的標營從中央突破。”如果鄧名不打算搶功,那當然會把山東土匪放在中央,對付這些敵人祖澤溥有絕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