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看到天空中那個鬼臉的西班牙人,都猜測其他的光柱肯定都來自其他魔鬼的視線。如果被光柱掃過,那就是魔鬼的目光從自己的身上掃過,所以當靠過來的明軍艦船用探照燈指着時,甲板上的西班牙軍官都因爲恐懼而不由自主地戰慄,在耀目的光柱裡增添了一付付猙獰的魔鬼面孔。
“基督啊,中國人和魔鬼有了交易。”一艘西班牙戰艦的艦長總算意識到他們正遭到中國人的攻擊,不過現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敵人並不是中國人,而是可怕的魔鬼。艦長徒勞地企圖指揮戰艦躲避開射過來的光柱,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有好幾艘明軍的武裝商船盯着同一個目標,七、八道光柱把西班牙人的戰艦照得通明。
艦長眼前白茫茫的,根本看不清光芒背後有什麼東西,光柱射在身上讓艦長寒毛倒豎,因爲他知道這個魔鬼正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
“天主就是我的盾牌。”艦長絕望地大叫着,試圖用神的名字嚇退他無法戰勝的敵人。直到現在,他還沒想好是不是應該命令炮兵向兩道光柱之間射擊——探照燈固定在甲板上,空中兩個探照燈的燈柱之間肯定不是船體而是空氣,不過在這個艦長想來,其中應該正是魔鬼的鼻樑,再往上一些則是魔鬼的腦門。如果想要痛擊魔鬼,面門肯定是不容錯過的要害——不過儘管艦長有着很堅定的信仰,也一直認爲天主會保佑自己遠離威脅,但當他真的與魔鬼面對面時,艦長的腿肚子卻一個勁地發抖。一想到正有不止一個魔鬼凝視着自己,艦長就鼓不起勇氣,做不到下令朝魔鬼的面門開炮。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在被魔鬼凝視,也有一些人陷於徹底絕望,不顧一切地打了再說。意識到他們面前是什麼樣的敵人之後,有一條船的一個槍炮長就喝令向魔鬼的額頭位置開火,以將其擊退。
“這會激怒魔鬼的。”一個炮手驚慌失措地答道,在他看來,向魔鬼開炮不會有絲毫的效果,只會激怒這些不可戰勝的強敵。
“難道就看着他們奪取我們的靈魂嗎?”槍炮長怒吼起來。他篤信上帝,堅定的信仰不允許他對魔鬼妥協。在這個槍炮長的命令下,炮手們完成了火藥和彈丸的裝填,在發射之前,槍炮長狠狠地親吻了一下手中的十字架,義無返顧地把它塞入了炮膛中,在親自點火的同時大吼一聲,吐出了肺部的全部空氣:“天主是我們的牧人!”
炮彈呼嘯着從明軍船隻的上空掠過,立刻就有明軍看到西班牙人艦體上的炮口餘焰,馬上就是兩盞探照燈向剛纔吐出火焰的位置上掃過來,正在射擊的明軍炮兵也調整着炮口,根據探照燈的指示向西班牙的反擊炮火位置瞄準。
在西班牙人的船艙裡,水手們都清楚地看到他們射出去的炮彈、而且是加了十字架的炮彈並沒有能夠擊退魔鬼,魔鬼甚至沒有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聲——很多人剛剛還在幻想炮彈至少應該讓魔鬼疼一下吧,十字架也會給魔鬼以灼燒感——如果真有一聲嚎叫傳來,哪怕它的聲音再令人心驚膽戰,也能大大鼓勵這些炮手的鬥志,讓他們感到敵人是可以被傷害的,從而激勵他們去發射更多的炮彈。
但現在只是把魔鬼的視線引過來了,當探照燈的光線穿過炮窗射入船艙後,沐浴在其中的西班牙水手個個呆如木雞,額頭上汗如泉涌。剛纔力主反擊的槍炮長現在也驚呆了,好像他剛纔那過人的勇氣都隨着他的十字架一起被髮射了出去;而在這個面色慘白、戰慄不止的槍炮長身邊,另外一個士官竟然頂着強光向炮窗前邁了兩步,迎着魔鬼的注視深深鞠躬:“對不起,先生。”
迴應這聲道歉的是猛烈的炮聲,此時已經有好幾條中國的船隻圍在這艘西班牙戰艦的四周,它們用超過三十門大炮不停地轟擊着它。而這艘擁有四十二門大炮的戰艦卻一直在捱打,船帆沒有升起,鐵錨也沒有從海底拉出。就是帝國海軍在事先的演習時都絕沒有猜想到抵抗會如此微弱,他們雖然知道探照燈能晃花西班牙人的眼,也希望那張大鬼臉能夠讓西班牙人錯愕一段時間,但帝國軍隊從來沒有料到效果居然這麼顯著——因爲帝國軍人都知道探照燈是怎麼回事,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什麼妖魔鬼怪;而那張鬼臉鄧名覺得破綻很多,只要仔細看上十分鐘就能意識到是人造的,而帝國軍隊想爭取的也就是這十幾分鐘的時間。更沒有想到西班牙人居然會因爲那個鬼臉而認爲每個探照燈後面都有一個真的魔鬼。
因爲西班牙人完全無法理解探照燈,而天空中的鬼臉就是給他們用來理解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光柱的最好解釋。上至受過良好教育的艦長,下到目不識丁的底層甲板水手,在探照燈面前他們並無任何差異,都是徹底的一無所知,所以也沒有任何區別的迅速接受了這就是魔鬼的暗示。
落入船艙或是甲板上的炮彈和以往的鐵彈丸不同,它們會發生爆炸,這當然也是魔鬼的法術。西班牙軍官知道開花彈是什麼樣的。現在的開花彈上通常會有一根導火索,被大炮射出炮口的時候,火焰可能會點燃這根導火索,當導火索燒盡的時候就會引爆炮彈——這種開花彈的啞火率非常高,而且無論是使用還是存放都很不安全,所以各國都不願意大規模使用它們。但作爲一個士官,西班牙海軍會讓他們的軍官認識這種武器,以免在驟然遇到時大驚小怪。
但中國人打過來的炮彈顯然不是這種開花彈,它們沒有嘶嘶作響的導火索,從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炮彈沒有絲毫的不同,更沒有發出任何異響,可是會突然地炸開,大量地殺傷周圍的水手。
“魔鬼,回到地獄去吧!”本來是非戰鬥人員的隨軍神父現在也衝上了一線,作爲信仰最堅定的人,他們是絕不會向魔鬼鞠躬道歉的,不過現在他們首先要做的是對付這些被施加了魔法的炮彈。神父們懷抱聖經,伸出手臂把十字架朝向那些可疑的炮彈:“滾回地獄去!”
其他被探照燈和炮彈攻擊的西班牙戰艦上也發生着類似的事情,還有神父把十字架浸泡在水中,緊急製造出能夠制服魔鬼的聖水來,以幫助士兵們作戰。不過聖水也不是萬能的,有些炮彈確實被聖水驅邪了,沒有發生爆炸,但有一些炮彈卻克服了聖水的壓制依舊炸開了。而且聖水並不能阻擋魔鬼的視線,即使把一桶聖水潑向光柱也不能讓它就此熄滅。同樣,即使把聖水塗在眼皮上,也依舊睜不開眼睛,更無法穿透魔鬼的光柱觀察敵人的舉動——就是用聖水洗眼也不行。
一些更遠離戰場的西班牙戰艦,此時紛紛開始開炮,這些船上的水手因爲沒有受到探照燈的直射而恐慌程度較輕。有幾條船隻的艦長甚至反應過來,發出起錨、升帆的命令,而在軍官的大罵聲中,甲板上的水手也紛紛從愣神狀態被喚醒,他們迫不及待地要逃出魔鬼的掌握。
這些船隻發炮的目標,就是遙遠的半空中那若隱若現的鬼臉。這個目標實在是太醒目了,雖然遠遠位於西面的這些西班牙戰艦的射程外,但那些炮手依舊發瘋一般地向它不停地開炮。
一開始開炮或許還是個別人的行爲,但當發現開炮並沒有遭到魔鬼的反擊後,這些西班牙炮手就開始發了狂地射擊,好像每向那個遙遠的鬼臉射出一炮,他們就遠離地獄了一寸。在不少戰艦開始起錨移動起來的同時,這些戰艦上的神父也製造出了一桶又一桶的聖水。即使會極大地增加啞火機率,炮手們也要先用聖水浸泡一下炮彈,親吻一下它,再把這個寄託着他們信仰和希望的神聖炮彈塞進炮膛,然後向邪惡的魔鬼打出去。
這幾艘西班牙戰艦火力全開,根本不注意隱蔽和改變航向了,就是不停地倒退並且射擊着,很多炮手都陷入了癲狂狀態,全速搬運、裝填着火炮,只有徹底虛脫才能讓這些狂熱的士兵停止下來。
在這個時候,中國的艦隊還在繼續靠近並攻擊他們附近西班牙的戰船,西班牙人的反擊和抵抗軟弱無力,這讓中國船隻更加放心大膽地全力攻擊;西班牙人甲板上和炮倉內的水手顯得反應遲鈍,很多人根本沒有做出躲避動作,大量的人員遭到殺傷。
這時一些戰艦已經相距很近,很多中國船隻上的水兵已經拿起步槍,在探照燈的指引下向敵艦上的人員射擊——這些年來成都的燧發槍不斷地改進,步槍越來越輕,性能也越來越優良,而且還能滿足不同的要求。比如這種海軍用的燧發槍就是特製的,它的槍管只有陸戰型號的三分之二那麼長,但更方便水兵在海船上使用。如果有一天橡膠能夠富裕到流入槍支製造業,那軍火商還會考慮給這種海軍用的步槍設計更好的防水結構。
被照得通明的西班牙戰艦的甲板上,敵人並沒有拾起步槍抵抗,也沒有去操縱那些部署在甲板上的近程小炮——這些沐浴在燈光中的西班牙人根本看不到正在逼近的敵艦上的敵人,也看不到那些正在向他們瞄準的步槍,他們大多手握十字架、直挺挺地跪在甲板上,雙眼緊閉,口中唸唸有詞;而那些更勇敢的人則圍攏在神父身邊,不時擡起頭看看越來越近的強光光源,他們還在努力地製造聖水並嘗試用它驅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