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不關乎正義

三十五章不關乎正義

這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帶着早春的熾烈,暖暖地照射下來,積雪開始融化,潮溼的地面一被踐踏,立刻泥濘狼藉。

新義軍四個營以及張艾營集結在新義軍大營之外,聽石青訓話。

戰前動員似乎成了石青的習慣,他希望把戰鬥的意義灌輸給士兵,讓士兵明白,他們的戰鬥是正義的,他們是在爲美好的東西搏殺,他們的戰鬥是一種使命。

今天的動員與平日有些差別。

“。。。這是種族之間的戰爭!是關乎生死存亡的戰爭!不關乎正義,沒有對錯;有的只是選擇。要麼選擇戰勝對手、殺死對手,自己活下去,親人和同胞活下去;要麼選擇被對手戰勝、被對手殺死,親人、同胞成爲農奴、僕役。。。”

五、六千人靜默挺立,不聞半點雜音;空曠的大營之外,只有石青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聲音慷慨激昂,裂石穿雲,在場士兵無論遠近,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張艾詫異地望了石青一眼,他沒想到石青看得這麼透徹、講得這般明瞭。

“。。。你們有選擇嗎?讓我告訴你們,你們沒有選擇!爲了祖先留下的家園故土,爲了恢復漢家衣裳,爲了妻兒親人幸福安和,你們只能拿起刀,將入侵、霸佔我們家園的強盜統統殺光。。。”

“殺光狄夷!”張艾振臂高呼。

“殺光狄夷!”五千多漢子一起振臂高呼。

。。。。。。。

幾千人的吼聲如春雷一般從清漳水北岸轟隆隆滾過,激人奮發,催敵魂魄。石青屏息靜聽,仔細感受着這浩瀚無窮的力量。

春雷漸漸平息下來,石青深吸口氣,揚聲大呼:“勇士們!出發,殺敵去!”

歸屬石青負責防禦的北城一線有近十里,可用之兵是新義軍及張艾營——五營二十七曲五千四百餘人。鑑於目標是散亂的烏合之衆,作戰不會出現對陣、攻堅,石青和張艾商議,決定以曲爲單位,展開行動;並將十里長的防禦寬度劃分爲東、西、中三個大區。

西區以新義軍大營爲中心,由韓彭營會合諸葛羽部負責,防禦寬度三裡餘,石閔下令七門不禁,到時西苑城門也會打開。石青擔心禁軍中的胡人會由此逃脫。

中區以浮橋爲中心,浮橋聯通馳道,實是南北要隘,肯定會有大量胡人由此北逃,石青在此佈下重兵,張艾營、丁析跳蕩營,兩營兩千二百人負責浮橋東、西不到三裡的範圍,即便如此,他仍不放心,又命左敬亭帶荀羨部作爲一支機動力量,在新義軍大營和浮橋之間遊弋,隨時爲兩地提供支持。

東區是以華林苑東南角爲核心,石青命王龕營會同親衛營兩百親衛沿河佈防,他自帶兩百輕騎親衛沿河遊走,追剿漏網之魚。

士卒陸續就位,以曲爲單位簇成一團,趴伏在雪水裡,沒有人感覺到寒冷,每個人眼中都閃耀着火焰。曲和曲相互間隔一兩百步,清漳水北岸的河堤將他們的身影冰糖葫蘆般串成一長串。

午初時分,石青揚起頭,順着輕騎衛隱蔽的林子間隙望望日頭,太陽差一點就要垂照下來了——約定的時刻到了。

“汝等在此候命!”石青吩咐一聲,單騎出了林子,遛上浮橋。一上浮橋,視野頓時寬闊許多。南方——鄴城隱隱在望,北門附近,現出一大團黑點,黑點滾動着緩緩向北方靠近。

驀地,黑點擴散成一條黑線,墨汁一般,將潔白的原野上侵蝕污染,黑線蠕動着,漸漸將鄴城北方的空曠地帶鋪成烏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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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眯縫起雙眼,黑色越來越近,他能清楚地看見,組成這片黑色的那一個個倉惶四竄的身影。

不過一刻鐘,上千虯髯白膚的胡人出現在清漳水南岸。其中有的肩扛手提,帶着金銀細軟,有的趕着牛車,拉着家人兒女、布帛糧食,還有的縱馬飛馳,披甲提刀。。。這些胡人形容各異,裝扮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臉上露出的恐懼。

許多胡人趕着車、騎着馬衝上浮橋,眨眼間將浮橋擠得水泄不通;更多的胡人迫不及待,沿着寬闊的河堤散開,躍下冰凍的河牀,向着對岸飛奔。

石青一帶馬繮,下了浮橋,輕輕說了聲:“吹號——”

清漳水北岸,一道道蒼涼的號角聲響了起來,號角聲中,由逃竄胡人扯出的漫長的曲線出現了片刻停滯,跑在最前的胡人放慢腳步,莫名地相互瞪視;當河堤後衝出一隊隊伏兵時,他們驚慌、納悶的表情霎時間轉成絕望。

“殺——”

二十六個曲如同二十六把尖刀,飛越河堤,衝上河牀,狠狠攪進胡人羣中,復仇的刀、雪恥的槍,在鮮血中洗練,在肢體中磨礪。

“饒命——”

“我是。。。”

“不要!”

各種慘呼哀叫次第響起,換來的是無情的鋒刃和憤怒的吼聲——殺胡!

二十六個曲一個衝鋒,跑的最快的近千胡人盡數斃命;殘肢四散、鮮血潑灑,晶瑩清透的冰面變得凝重豐富起來了。

石青漠然地看着這一幕,沒有一絲感慨;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的職業都是直面死亡。也許,他生來便擁有殺將的潛質。

面對上千人被屠殺,石青唯一的感覺就是無聊。他和輕騎衛守在最後的防線上,準備追殺漏網之魚。可是,一個衝鋒過後,沒有漏網之魚,他們沒有追殺的對象。隨後抵達清漳水的胡人見事不妙,驚譁一聲,掉頭向鄴城跑。他們也許以爲,鄴城是安全的。

“吹號!傳令全軍追擊!”石青冷冷地吩咐一聲,挺槍帶馬,向浮橋衝去。

過了浮橋,石青四周一望,粗略估計,鄴城和清漳水五六裡寬的地帶上,大約散佈了萬餘胡人,與此同時,仍有許多不知情的胡人正源源不斷地從城內涌出來。

城外的胡人徹底亂了套,前面的想往後退,後面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想往前跑,機靈的開始向兩側溜去。。。整個像團炸了窩的馬蜂。新義軍和張艾營士卒如同鋪撒開的大網,兜頭將這羣馬蜂包了起來。不過,由於包抄面積太大,新義軍和張艾營的士卒已無法保持曲的建制,隊伍散了開,大多以隊、以什,甚至以伍爲單位圍殺胡人。

“拼了!和這些趙人拼了——”

一個發音古怪的喊聲響了起來。‘趙人’這個稱謂吸引了石青的注意,他循聲看過去,只見一二十個金髮碧眼的胡人依靠着三輛牛車,正苦苦抵擋一隊新義軍的攻殺。牛車之上,幾個漂亮的金髮女子驚駭地大聲喊叫,兩個三五歲的幼童哇哇大哭。

“國人!”石青無聲地冷笑,一打馬,奔了過去。

鄴城之內有近十萬胡人,其中匈奴、丁零、鮮卑等雜胡不過萬餘,另有七八萬都是這種‘國人’。這些國人和羯人一樣出自中亞,金髮捲曲,虯髯碧眼,高鼻樑,深眼眶,帶有西方人的特徵。

羯人石勒雄起,中亞人紛紛慕名來到中原,冒充石勒族人,在鄴城享盡了榮華富貴,也幹盡了惡事。如石虎近侍沙門吳,成天算計的就是怎麼坑害漢人,在他的策劃下,數十萬計的漢人無辜冤死。

“死去吧——”石青輕喝,蠍尾槍一抖,三名金髮女子咽喉被洞穿,再一抖,兩名幼童和另一名女子頹然伏到。

“我真的很善良!沒有大笑着割掉你們的乳*房,沒有凌*辱發泄,也沒有將未死的生命串在長槍上炫耀威武。你們應該慶幸。”石青低聲輕語,安慰死去的靈魂。

“魔鬼!我和你拼了——”

兩名國人乍見車上慘狀,目瞠欲裂,赤紅着雙眼衝上來。

“在我們的土地上,你們沒有資格憤怒。”石青轉過頭,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後,雙腳一嗑馬腹,猛地衝了上去。

“殺胡!”憤怒的喝聲中,蠍尾槍鐵棍一般砸過去,兩個國人未及格擋,噗噗——兩聲爆響,兩顆頭顱如同西瓜一樣,被砸得粉碎。

“殺胡——”

新義軍、張艾營、豫州軍、乞活軍、城防軍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憤怒的喝聲在鄴城之外此起彼伏,無休無止。

逃出鄴城的胡人顫慄,哀求,絕望,身不由己地往回逃竄。

“殺胡!”

驀地,城內也爆出無數喊殺。石閔、李農、王泰、蔣幹、張溫。。。開始動手清剿殘餘。

城內的胡人驚慌地向城外逃,城外的胡人驚慌地向城內逃,兩方迎頭撞上,堵在城門附近,想進的不得進,想出的無法出。唯一能做的就是苦求哀嚎。

“殺胡——”

城頭之上再次爆出如雷的吼聲,箭矢似雨下,滾石如山塌,伴隨着數十年來的憤怒、屈辱一起傾瀉潑灑。

逃無處逃!恕不可恕!當審判來臨之時,有的只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有的只是引頸受戮,有的只是人死族滅。

這是天道的輪迴,這是上蒼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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