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開到現在,羅鳳梧和法海二人一個出題、一個賦詩,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二人的較量。
“前兩首詠人,這最後一首嘛……”羅鳳梧拉了許久長音,忽而一停,突然道,“就詠事吧。”
“何事?”
“自是今日之事,我等之事。”
羅鳳梧嘿然一笑,“今日我等特來雷鋒棲梅齋相聚,寒梅、白雪、美酒、佳人,吟詩作賦、開懷暢飲,以迎明日貴寺千佛大戒,真是好不痛快,所以,就請師弟賦詩一首,以作留念。”
羅鳳梧此言出口,諸人自是紛紛贊同附和,法海驚採絕豔的表現,橫溢的才情,已然令他們心服口服,再也不敢有絲毫小覷。
才子,放在哪裡,都是讓人高看一眼的。
“霞雲深處擁雷峰,幾樹春梅帶雪紅。齋畔佳人醉君意,寺前禪音入梵空。”
法海卻清楚,表現這東西最重要的是適度,過猶不及,太出風頭很容易引起別人反感,所以,輕吟之後,即謙遜的朝諸人合什一禮,飄然歸座,再也不發一言。
沒成想,法海這一謙遜表現,再配上這足以令人回味無窮的禪詩,又引來了陣陣熱情如潮的掌聲。
許久,掌聲方歇。
“法海,其實你做個禪師也挺好的,爲什麼非要犧牲那麼多去求長生呢?曇花一現雖然短暫,但那剎那芳華,卻是萬載青藤無法比擬的……”
妙玉輕輕一嘆,嬌軀輕移,和法海的距離更近了三分。
“譁衆取寵!!”柔水一般的素瑤仙子的中卻幾乎噴出了烈火,恨不得將法海焚爲灰燼。
“法二,沒想到法海師兄竟有如此才華。”
“翠兒,師兄確實有滿腹才學,但是我有你。”
……
“終於輪到我了~”
楚中天和法海的驚豔表現,不但沒有讓羅鳳梧心存畏縮,反而激起了他的才思騷情。
羅鳳梧沒端酒杯,而是拎起酒罈,瀟灑的走到廳前,望着廳外飛雪,聞着屋內酒香。
他的心情很舒暢,他覺得今天最大的收穫就是找到了同志,在這種寒雪飄飛,萬梅盛開的時節,品酒吟詩,賣弄風流,簡直就是一大享受。
羅鳳梧自稱詩畫雙絕,肚子裡也是很有貨的,不過,他和諸人明顯不是一個風格。
他的風格,就是——色。
羅鳳梧瀟灑昂首踱步,對空狂飲,縱聲長吟。
“衆香國里人來去,花信風中鳥倒懸。更喜春光相映發,橫斜疏影託梅還。”
諸人一陣鼓掌,此詩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不過看在青冥之酒的份上,衆人自然樂得捧場。
不過,諸人明顯小覷了羅鳳梧的歪才,更小覷了他的放蕩不羈。
“喜事雖多,憾事也不少,當今修士只知道苦修,卻不知陰陽相合、龍虎相濟纔是天道至理。所以啊,我還有四句送給在座的諸位修士,不,今天在座的都是才子佳人……”羅鳳梧戲謔的一笑,手指從諸人身上一一點過,一臉壞笑地高聲吟道,
“佳人獨宿千千萬,才子孤眠萬萬千。天公若肯行方便,兩處牽來一處眠。”
“噗~”
“噗~”
“噗~”
上次是法海一個人噴,這次卻是齊噴。
一時間,才子尷尬,佳人羞澀,諸人目光古怪的瞄着一副自得其樂模樣的羅鳳梧,盡皆無語。
你也太露骨了吧?就算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也不能不分場合啊?一句話,就要把這幫子雅士、仙子們直接送上牀頭,這不是赤果果的拉皮條嗎?若是傳揚到張天師耳中,還不得把他老人家剛氣歪的鼻子給氣正了啊?
法海以手掩額,頓覺頭痛,其餘才子們爲了掩飾尷尬,也只能默不作聲的埋頭喝酒,以壓抑心頭的躁動。
一個很風雅的聚會,至此,完全變了味,不過酒卻下的飛快,賓主盡歡。
衆人觥籌交錯之時,羅鳳梧卻抱着酒罈將法海拉到了一邊,對酒當歌,交觥暢飲起來。
“酒未開樽句未裁,尋春問臘到蓬萊。不求大士瓶中露,爲乞嫦娥檻外梅。入世冷梅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槎椏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法海師弟,你一罈酒都快下肚了,還未開樽?”
“阿彌陀佛,小僧喝的不是酒,是寂寞。”法海瀟灑一笑。
“哈哈,說得好,是寂寞,萬載修真,唯留寂寞。天下修士,讓我看着順眼的人不多,你法海算一個。”羅鳳梧哈哈大笑起來。
“小僧也佩服羅師兄,活得自在瀟灑,大道隨心,我自風流。來,幹一個。”法海醉眼微睜,灑然道。
“不用和我裝模作樣,我看的出來,你莊嚴的外表下同樣有着一顆騷動的心,咱們倆,本質上是一類人。只不過在某些方面,我敢、你不敢罷了。”羅鳳梧抿了一口酒。
“哈哈,竟然被你看穿了。不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正所謂:欲悟色空爲佛事,故栽芳樹在僧家。細看便是華嚴偈,方便岡開智慧花。來,再幹一個……”
一個刻意結交,一個順水推舟,羅鳳梧和法海一來二去很快就成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關係如同前世的擼友。
“聽說你們大林這孤陰不長之地竟有四大美人?而那妙善女尼還是八百年前的中原第一美女?”
“不錯。”法海醉眼之中閃過一絲暗笑,不動神色道。
“八百年前中原第一美女,也未必就比在座諸女漂亮吧?”見法海不動神色,羅鳳梧心頭一動,故意出口激道。
“呵呵,熒光比之皓月,百年陳釀比之……這青冥之酒……”法海眸中閃過一絲迷醉,謂然一嘆,“我雖只見過妙善師姐一面,卻終身難忘。可惜,妙善師姐早已慧劍斷情、了卻塵緣,你卻是無緣一見了。”
“那可未必。”羅鳳梧眸中光芒一閃,又問道,“我雖久聞妙善師姐之絕世芳名,卻不知以妙善師姐之絕世姿容,當年爲什麼要看破紅塵、揮劍斷情呢?”
“每一個揮劍斷情的人,心裡都有一個不可能的人。”法海意味深長道。
“真是殘忍。”
“誰殘忍?”
“你們!她已經是寡婦了,你們還讓她守八百年活寡,簡直太殘忍了。”羅鳳梧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殘忍?羅師兄,你覺得我法海文采如何?”法海搖搖頭,忽而道。
“才高八斗。”羅鳳梧對法海的文采是真心佩服。
“我的修爲如何?”法海又道。
“出類拔萃。”羅鳳梧想了想,接着道,“早在前日,我就已經看出師弟修爲之深,在大林年輕一代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我的相貌又如何?”
“風度翩翩。”羅鳳梧贊罷,很認真的補充道,“只比爲兄我略遜一籌而已。”
“我大林的男女之戒呢?”
“以方丈之尊,光明正大養女兒的,佛門九大派,好像也只有你們大林一家,哈哈。”羅鳳梧瞄了瞄不遠處的妙玉,嘿然笑道。
“那你知道我爲什麼到現在還孜然一身嗎?”法海點點頭,忽而道。
“爲什麼?”
“因爲我心裡也有一個不可能的人。”
法海悵然一嘆,忽悠起來,“或許,只有她真的找到了歸宿,我才能斷了念想、消除心魔,得到解脫……在大林寺,像我這樣的三代弟子多不勝數,羅師兄,你說說,到底誰更殘忍?”
“法海師弟,你真的希望她找到歸宿?”羅鳳梧心頭一喜。
“當然,只要這個人能夠配得上她。”法海猛灌一口酒,唏噓道,“羅兄,你有沒有聽說過,這世間,有一種得到叫做放棄,有一種鍾愛叫做祝福,有一種……”
“你看爲兄如何?”
“你?”法海頓時笑了,“羅兄雖然優秀,但此等女子不是你我能夠奢求的。”
“不管成與不成,只要敢去追求,就有一半的可能。”羅鳳梧自信滿滿道。
“哈哈,羅兄真是勇氣可嘉。”法海頓時哈哈大笑,不無揶揄道,“你若是真能得到妙善師姐青睞,小僧我屆時定會送上一份厚厚的賀禮。”
“好,我們一言爲定。”羅鳳梧話鋒一轉,忽而面現難色道,“不過,爲兄畢竟初來大林,人生地不熟,此事還望師弟鼎力相助。”
“以你我之間交情,自不必說。”法海很仗義道。
“此次千佛大戒,不知妙善師姐會否前來觀禮?”羅鳳梧又問道。
“應該不會,千佛大戒十年一度,妙善師姐常年在霞峰棲霞庵潛修,很少露面,這些年來,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下,才得見她一面而已。”
法海忽然一嘆,“可惜,不但沒有抓住機會,反而給她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再也難有機會向她辯白,更不可能……哎!”
見法海一副憾然模樣,羅鳳梧不由好奇道,“你做了什麼?怎麼就無法辯白了?”
“因爲我無意間窺見了她出浴……”法海舔了舔嘴脣,貌似一副迷醉模樣,“雖然被她打了一掌,差點丟了性命,但是那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景……值了!”
“什麼?!”羅鳳梧艱難的嚥了口唾沫,看向法海的目光依然滿是嫉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你爲什麼說沒抓住機會呢?”
“因爲我看了一眼後,太過緊張只顧得跑了……”法海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後來我反思了數年之久,纔想明白,若是當時我……,可能……哎,此策雖妙,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可能了。”
“那種情形下,又有何良策?”羅鳳梧卻是徹底被勾起了興趣,顧不得遮掩急巴巴道。
“咳!”法海咳了一聲,吊足了羅鳳梧胃口後,方纔悠然道,“我先給羅兄講一個李逍遙和趙靈兒邂逅的故事吧……從前……”
“仙靈島上別洞天,池中孤蓮伴月眠。一朝風雨落水面,願君拾得相惜憐……”羅鳳梧癡癡念罷,目光陡然火熱起來,緊緊抓住法海的胳膊,“還請師弟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