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大事不好了……”
陝西西安巡撫衙門,一陣急切的呼叫讓本來還算清靜的衙門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
陝西巡撫名叫赫碩色。人如其名,不僅人長得很肥大,也很好色。而且,此人不僅家中妻妾成羣,外面還養着許多外室。這還不夠,不久前,這位巡撫大人還剛剛爲西安翠蘅樓的一名十五歲的清倌人贖了身,準備娶回家當第六房姨太太。可惜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家裡的那位正室知道了這個消息。不過,赫碩色身爲一名正常的男性,又是堂堂的巡撫,納妾的行爲實屬正常。所以,他的這位正室也沒有鬧,也沒有吵,而是想了一招損的!……她先一步趕到了翠蘅樓,等到赫碩色派出的花轎趕到的時候,那名清倌人早就已經成了她的乾女兒。
當爹的當然不能娶閨女!哪怕是“幹”的也不成。所以,赫碩色傻眼了!
不過,儘管如此,這傢伙依舊色心不改。“幹”閨女又咋了?不就是不能娶回家麼,有啥了不起的?不娶就不娶,咱把她養成外室,隨時偷情不就成了?這樣反而還更刺激!
可是,赫碩算計的倒是挺美,卻沒想到他纔剛剛把這位“乾女兒”安排到外面的一個私宅,還沒來得及動手,他的那位正室就再次出招了:找好了婆家,再過幾天,幹閨女就正式出嫁!
這一下。赫碩色可真火了!
混帳婆娘壞了老子地好事兒也就罷了,咱不跟你計較,可沒想到你居然還來了勁了,這幹閨女要是嫁出去,老子以後怎麼去“玩”兒?懷着極度失落、鬱悶與憤怒的心情,赫碩色奮起夫威。犯了七出之條之一的嫉妒的老婆。
不過,他沒有想到,把後院的家人都轟出去,留下一片清靜之地,又好不容易把自家老婆給打翻在地,正準備祭起代表家法的藤鞭地時候,就出事兒了。
“老爺,欽差大人被殺啦……”
報訊差人的聲音撕心裂肺。赫碩色被嚇地手一哆嗦,藤鞭就掉到了地上。
……
事情發生在朝邑縣關帝廟客棧。
一場只有十多人蔘戰,算不上大戰的“大戰”,在不久之後轟動了整個大清國。
而其原因,是因爲皇帝的欽差被殺了!……雖說那個所謂的欽差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八府巡按”級別的大臣,只是個奉命到陝西傳旨的太監,可是,欽差就是欽差,人家代表地可是皇帝。如今卻在關帝廟客棧被人給殺了,這事情自然非同小可。
何貴當時剛剛從延安知府王祖昌手裡買下了八千畝荒地。因爲已經疏通了關係,所以也不用再雙方派人堪察測量什麼的,反正,隨他自己圈地。所以,他也沒急着找人開荒,而是在圈好了地之後。找到仍然在南泥灣內部“考察”的何守富等人,繼續在一起察看研究,看灣內的哪些地方適宜再次“購買”。
說起來,這南泥灣還真是個好地方。有三條河流過境,水源豐富,土地肥沃,還有七成以上的森林覆蓋率,物產也頗爲豐富。這麼一個好地方。要不是清廷屢次挑起回漢兩族的仇殺,也不至於鬧到如今這荊棘遍地,野獸叢生,荒涼無比的地步。不過。這倒也正好便宜了何貴!他跟王祖昌商議好了,一畝荒地二兩銀子,再加上三錢的開荒“雜費”,也就是二兩三錢銀子。八千畝好地,也就是一萬八千四百兩銀子。雖說這個數目聽着好像不少,可如今土地兼併現象嚴重,零散的田地價格已經十分高昂。比如河南一帶,一畝上好的良田,甚至需要幾十兩銀子才能買到。就算是陝西這邊,貧瘠地產糧地,也要十幾兩銀子一畝。所以,他賺的可不止是一點半點,簡直就可以說是白來的便宜。
按他自己的話說,那就是“感謝萬惡的封建社會”!
可惜,沒等到他再一次以這種近乎“白拿”的方法套得另一片土地,朝邑那邊地消息就傳過來了。吃驚與無奈之餘,他只好矇頭往南狂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從朝邑到延安,再從延安回到朝邑,來來回回還不到十天的功夫。可是,這麼短的時間內,自家的地盤兒上居然就發生欽差被殺這一惡性事件,何貴的脾氣自然不會好。要知道,這種事情要是處理不好,後果可就嚴重大發了!
“姐夫……”師小海慢騰騰的站了出來。事關重大,何家上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何貴做過官,見識廣,目前又是何家的頂樑柱,所有人都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準備聽取他這位“三爺”地指揮。所以,他一回來,何家上下,除了被瞞着的何老太爺,其餘人等幾乎都趕過來了,就連那些女眷也都在場。
“吞吞吐吐地幹什麼?說!”何貴大聲說道。
“姐夫
到了烏三娘……”師小海低着頭,小聲說道。
—
“烏三娘?”幾年來,何貴幾乎已經快忘記了這個名字。可是,經師小海這麼一提,他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激凌,這個女人居然又來了?
“何大人……”西安離着朝邑相對要近一些,而且又是欽差被殺,赫碩色得到消息之後也不敢坐轎,騎上馬就往這兒趕,所以,比何貴來得要早上一些,也早就已經瞭解了事情的經過,此時正高座於堂屋之上。看到何貴大發脾氣。師小海懦懦地模樣,他卻忍不住一陣厭煩,便插口幫着解釋起來。其實,整件事情也很簡單,就是師小海發現了烏三娘這個“反賊”,又恰好遇到了一行傳旨地太監、侍衛。就動了心思,想法鼓動了一下。結果,那羣侍衛立功心切,仗着人手也比較多,就跟烏三娘等人動了手。可沒想到,對方的武藝十分厲害,並非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傢伙能對付的,幾招下來。十幾名大內侍衛居然被三名反賊給殺得屁滾尿流,死了三個,傷了六個,那身背聖旨的太監也因爲一個不小心,沒躲得及,被烏三娘當場抹了脖子!要不是關帝廟客棧是何家地產業,左左右右也都是跟何家有些關係的人,人多勢衆,烏三娘等人害怕久留難逃,恐怕這些侍衛全部都要死絕。
“何某早就已經無有官職在身。大人千萬莫要如此稱呼!”聽到赫碩色稱自己爲“大人”,何貴連忙推脫道。
“何大人就不要謙虛了。”赫碩色也不在意何貴的態度,“欽差遇故身亡,本撫不得已,已經僭越翻看了聖旨;這一次的旨意就是傳給你的,說何大人你在緬甸戰事之中立功頗著。着進京陛見!……何大人如今立下了軍功,日後肯定要飛黃騰達,日後本撫說不定還要何大人你多多擡舉呢!”
“不敢不敢,撫臺大人,您這話在下可不敢領受!”何貴急忙說道。赫碩色堂堂的巡撫,什麼人能“擡舉”他?至少,以他的身份是萬萬不能的。這話要是接了,被哪個御使什麼地聽到了。一個“狂妄”就少不了了。
“本撫說的可是真心話。何大人……”
赫碩色拿眼睛瞟了一下堂屋裡的其他人,何貴又不是傻子,聞閒歌而知其雅意,很配合的示意何守財等人先退了下去。然後,又把目光投向了這位巡撫大人。可他沒想到,赫碩色看到周圍再沒有其他人之後,把自己的手下也都轟了出去,然後,竟突然起身,“撲通”一下就跪到了他的面前:
“何大人救我!”
“巡撫大人,您這是幹什麼?快起來,起來呀……”何貴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攙住赫碩色,想把他拉起來,可是,赫碩色卻死活不動,任憑他怎麼使勁兒,就是不起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喪:
“何大人,下官這條命,可就全在您一念之間啦……”
“巡撫大人,咱有話好好說。您別這樣呀!快起來,快起來……”何貴
“你不答應救我,我就不起來!”赫碩色一臉哭相,雖然沒有一滴淚珠,可是,那神情倒還挺有點兒實誠的意思。
“你……巡撫大人,有什麼事你總得先說出來吧。咱們一起商量就是了,有什麼答應不答應的?”赫碩色的身軀實在是太肥碩了,何貴粗略手估了一下,恐怕不下兩百斤。在他所見過地官員之中,只有和琳的老丈人蘇凌阿或許才能與之一較高下。可惜蘇凌阿不在,何貴在普洱的時候雖然也經常健身,可是,還是拉不動這麼一個大傢伙。所以,只能用言語相勸。
“何大人,你這話是真的?”聽到何貴的口氣並沒有推脫的意思,赫碩色急忙問道。
“當然是真地。巡撫大人,你還是先起來……你這樣,咱們就是有啥事,也不好合計呀!”何貴吃力的拉着赫碩色,苦聲說道。
“好好好,多謝何大人了!”
赫碩色笑了起來,臉色變幻之快,何貴只想得到四川的那種變臉之術。……說起來也真是的,中國那麼多絕活都被人給破解了,可就是這變臉的技藝一直神神秘秘的,至少,他何某人就不知道人家是怎麼變的。
……
“何大人……”赫碩色自然想不到何貴的心思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會跑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得到對方地許諾之後,他已經稍放下了半邊的心,站起來稍稍拍打拍打了身上,哪還有剛纔那副可憐相,根本又是一位威風赫赫的巡撫。
“巡撫大人,您到底有什麼事啊?”何貴面色淡然地看着赫碩色的變化,又輕聲問道。
“何大人,您能不能在進京之後,不說這夥反賊是烏三娘等人?”赫碩色似乎有些心虛。朝左右又看了好幾眼,這才湊到何貴地耳邊輕輕詢問道。
“這是爲什麼?”何貴眉頭微皺,“巡撫大人,這烏三娘可是我的大仇家,開封府那次,她的十幾個手下都可以說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就連她自己,也險些喪命。這一回她既然跑到關帝廟客棧,那十有八九
找我報仇的。這個女人武藝高強,如果不早些抓起頭來了,想要行刺於我,那根本就是防不勝防啊……在下豈非很危險?”
“這個……”赫碩色一臉央求之色:“何大人,我自然知道這讓您十分爲難。可是。那烏三娘此時行跡敗露,肯定已經遠遁,您只需要做好防護,平時多注意一些,諒她一個見不得光的反賊也不能把您怎麼樣。而且,本撫也早已經派遣精幹之士四處抓拿。可是……何大人,你也知道,這幫反賊地本事非同小可,人又少,真是‘來不之其所來。去不知其所去’啊!能不能抓到,實在是讓人拿不準。本來,如果他們只是來行刺何大人您的話,本撫自然會大肆搜捕,也不會來求您。畢竟,這羣反賊也不是我陝西治下出的。只是流竄至此而已,頂多我也就是個羈拿不利之罪,挨皇上一頓訓斥,頂多被黜上幾級也就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是……這一回可是死了一個欽差啊!何大人!”
赫碩色帶着哭腔,又一次跪了下去:
“何大人,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下官如果能抓到這夥賊人。倒還能過了這個坎兒,可如果抓不到……何大人,馬上就是皇上登基五十年的大慶之日了,普天同慶之下。這種煞風景的事情……如果只是我一個人遭罪也就罷了,可憐我還有一家老小啊!”
“巡撫大人,您這是……唉呀,你到是起來呀!”
“何大人,我求求您啦!”
一個使勁兒往上拉,一個使勁兒往下跪,兩人就這麼僵持着,足足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何貴堅持不住了:
“巡撫大人,這可是欺君之罪。我……我要是幫了你,我這一家老小可怎麼辦啊?”
“何大人您放心,何謂欺君?這年頭欺上瞞下的多了,可真按欺君之罪算的,又有幾個?而且,現在知道那賊人是烏三孃的,不過聊聊,而且也沒有什麼身份。所以,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絕不會傳到皇上地耳朵裡去……”赫碩色急忙說道。
“那幫大內侍衛呢?雖然有受傷的,可大部分還都活着呢。他們可是皇上的侍衛,也知道那夥人裡有烏三娘啊!”何貴說道。
“沒關係。這幫人護衛欽差不利,還跑了反賊,就算不死也做不成大內侍衛了。只需要使一點兒小小的手段,就能讓他們按我們的意思說話!”赫碩色說道。
“那可是您的意思,不是在下的意思!”何貴急忙撇清。
“是是是,是我的意思!”赫碩色也不敢在這時候跟何貴較真兒,欽差在自己轄區內被殺,這罪責之重,絕非等閒。除非他能趕緊將兇手抓到,要不然,根本就無法脫罪。如果在場的沒有什麼當官的也就罷了,他還能想辦法遮住,可何貴是聖旨欽點上京陛見地人物,所以,他必須先打點好,要不然,萬一漏了口風,至少也是個流配。
“那大人您打算怎麼辦?”見赫碩色沒有強把事情扣到自己身上,何貴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這傢伙還算識機。
“宰白鴨!”聽到何貴的問題,赫碩色急忙把心中的辦法給說了出來。
“這行嗎?”宰白鴨,就是找人替罪的意思,甚至連殺頭的罪都能替。是刑獄方面的“專業”術語,不過,何貴對此倒是並不陌生,只是有些拿不準。雖說這赫碩色還算識機,可如果這傢伙地事兒辦砸了,他也跑不了。
“何大人您儘管放心。我會派人找四個死囚殺死!然後,就說他們是因爲拒捕被殺,以此上呈刑部。如今京城正值大慶之時,案犯既已身死,朝廷便不會深究,如此,便可結案!”赫碩色答道。
“是不是太簡單了。如果只是這樣殺了,又跟向皇上說不說裡面有烏三娘有什麼關係?”何貴問道。
“何大人,那烏三娘是反賊中的首領,跟朝廷有着深仇大恨,此次行刺未成,早晚還會再次出現。我們如果說這回抓的人裡面有她,以後可怎麼圓謊啊?”赫碩色答道。
“巡撫大人想得倒是深遠……”
何貴拈着下巴陷入思考之中。他真的很爲難!這案子雖然是因爲他而起,但他並沒有什麼責任,因爲他是受害者!雖說他如果答應了赫碩色,就算以後走了,老何家日後的發展也會有這麼一個巡撫罩着,做事肯定會事半功倍。但是,同樣的,有利就有弊!得到好處的同時,他也要承擔起一份責任,要知道,清廷之中看他不順眼的還是有不少,萬一要是讓那些人得到了消息,他豈非要遭殃?可是,如果不答應,赫碩色這邊他恐怕就不好過關。畢竟,他還在陝西呆着,這傢伙也還是陝西巡撫!人家如果想要找他地麻煩,並不難!就像他剛剛在延安府做的事情,絕對逃不過這傢伙的追查,到時候,從王祖昌,到他,再到老何家,一個個都別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