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在順天府大牢暫時安下了心,在他看來,自己只是遭了池魚之殃,只要被參劾的主角劉全沒事兒,自己到時應該也能撇清那些毫無根據的罪名,然後安安穩穩地回去做他的精品人生大掌櫃,再然後,暗地裡給豐升額這個不講義氣的混蛋抽抽風,小小報復幾下,實在不行,就把這個豐升額打回原形。
不過,何貴雖然心思不錯,可畢竟沒有經歷過官場,考慮的也不全面,尤其是他忘記了一點,那就是如果他的案子是跟劉全有關,那個曹錫寶參劾的也是劉全跟他相互勾結,利用跟大內做生意機會牟取暴利的話,爲什麼剛纔順天府問案的時候會連一個關於劉全的字兒也沒提?反而只是問到他一個,而且直接就給他定了一個“冒用官聲,牟取暴利”的罪名。清代的官場雖然黑暗,冤假錯案層出不窮,但這裡畢竟是順天府,天子腳下,順天府尹曹文埴也一向名聲不錯,怎麼敢這麼不問是非地就直接斷案?
這些他都沒有想到,所以,這也註定了他還要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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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跟曹文埴還有那個文通判抗了幾個時辰的何貴在又捱了二十脊杖,被重新拖到大牢裡之後,消息飛快地就送到了和府。
“爺,那何貴頂着就是不鬆口,順天府定不了案!”
和珅正在宴請客人。只有一桌酒席,桌子周圍也只有四個人。除了和珅、和琳兄弟倆,就只剩下兩個中年人,這兩人的臉都很瘦,只是其中一個留着幾縷鬍子,另一個則是面白無鬚。如果仔細看一看的話,就能發現,這兩個中年人的相貌還有點兒相像,兄弟倆似的。
“還沒定案?”聽到劉全的報告,和珅像是稍稍吃了一驚,但沉思了一會之後,他卻嘿嘿笑了起來,接着就表情十分愉快地對着酒席上的其他人笑道:“天助我也。看來,咱們這回不僅是避過了大難,還給曹文埴找了不小的麻煩啊!”
“哈哈,這還不是因爲和大人你機智過人?要不是你當日順着曹錫候的奏本說了那麼幾句,他曹文埴只會置身事外,留在旁邊看戲。哪像現在,那精品人生的案子無論辦不辦得下來,這麼一場冤案下來,他曹文埴恐怕都得交出這順天府的那顆大印了!”長着鬍子的中年人嘿嘿直笑,很慈眉善目的樣子,可又有誰能想得到,這位長得十分善性的傢伙正在陰謀算計着別人呢。
“唉,吳大人說笑了,當時和某其實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在皇上面前給那豐升額下幾道絆子,讓他吃點兒虧。可沒想到,哈哈哈……”和珅仰天大笑了幾聲,“誰能想到,隨手一招,居然就成了一石三鳥!不僅收拾了那不識好歹的曹錫寶,讓豐升額吃了皇上的訓斥,說不定,還能把順天府也給順帶着拿下來。這就是天意啊!哈哈哈……”
“對對對,就是天意。爺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都幫着您呢!”劉全在旁邊插嘴笑道。
“沒錯,和大人不僅得聖寵,現在可是還受着天寵呢!啊?哈哈哈……”那面白無鬚的中年人也附和着笑道。
“吳大人莫要笑我了!”聽到這奉承話,按理說和珅應該很高興,至少,也應該露個高興的表情。可是,他卻沒有笑,相反,卻突然拉下了臉,陰寒的臉色害得正想再多說點兒好話的吳氏兄弟把笑容僵在了臉上,連和琳也一時不敢插嘴。
“劉全!”
“唉,爺!”劉全一躬身,急忙應道。
“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惹下了多大的禍?嗯?”和珅一瞪眼,大聲喝道。
“爺,奴才知道錯了!”“撲通”一聲,劉全就跪倒在了酒桌旁,朝着和珅叩了兩個響頭,才接着說道:“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亂來,也絕不會再給爺您惹麻煩了!”
“哼,你知道就好!”和珅冷哼了兩聲,似乎還沒解氣,又指着劉全罵道:“這一次要不是吳大人及時把曹錫寶的意圖通知了我,你可就把咱們一家子都害慘了。到時候,別說到這裡喝酒,恐怕連牢飯也吃不安穩,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奴才全都知道!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劉全磕頭如搗蒜,連連答道。
“哥,算了!劉全他也不是故意的,知道錯,下次別再犯就成了。”劉全是和府的家奴,打小就賠着和氏兄弟,受過不少苦,屬於那種共患過難的家人,和琳小時候也沒少受過他的照料,現在看到劉全被和珅訓成這個樣子,心中不忍,便幫着出口求情道。
“是啊,和大人!”長鬍子的那個吳大人也開始幫着說情:“畢竟,咱們誰也沒想到他曹錫寶一向自詡正人君子,居然也會走陰路子!哼,沒本事跟和大人您鬥,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劉總管身上,害得路們差點兒陰溝裡翻船。”
“既然大家都幫你求情,那這回也就算了。不過,”和珅又拿手指着劉全,厲聲說道:“以後你給我安份點兒。別以爲有我在上面撐着就多了不起,那些看着我不順眼的人正愁找不到我的反柄呢!知不知道?”
“是是是,奴才明白。奴才以後再也不會犯這種錯了!”劉全又叩頭說道。
“這回多虧了吳大人傳遞消息,要不然,你的腦袋,還有爺頭上的頂子,一個個都留不住。還不再謝謝吳大人!”和珅又說道。
“謝謝吳老大人!”劉全又朝那長鬍子的吳大人叩頭道。
“唉唉,劉總管不用客氣。”那吳大人趕緊彎腰把劉全給扶了起來,“我跟和大人同榮同辱。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通風報訊這點兒小事,算不了什麼!”
……
“哥,咱們下一步怎麼走?”又相互客套了幾句,和琳又向和珅問道。
“哼,怎麼走?當然是爲皇上出氣!順便,把順天府的位子給拿下來!”和珅冷笑了一聲,眼中閃過幾絲陰狠。這一次對他來說,真的是十分危險。平時,他雖然知道朝中許多人都看不慣他,想把他搞掉。可他也知道自己才進入朝堂不久,勢力不穩,也沒幾個能夠相互聲援的對象,所以一向小心,再加上乾隆護着他,所以也沒什麼人能把他怎麼樣。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曹錫寶,居然會想到先拿他的下人開刀,參劾劉全逾制。想來那曹錫寶也是費了不小的功夫,參劾的每一項都是確確實實的,劉全這個混蛋住的、用的,逾制之處真的是十分多,要是被人拿到了證據,可就是實打實的“僭越”之罪。這要是讓乾隆知道了,不光是劉全得掉腦袋,就是他和某人也很難自保。只是可惜啊,曹錫寶聰明過了頭,居然走了一招蠢棋。竟然把參劾的奏章先給吳省欽看了,結果,吳省欽又趕緊把這事兒通知了自己,讓自己能夠有所準備,讓劉全把所有逾制的東西都燒了個一乾二淨,甚至連平時穿的衣服都換成了帶補丁的。……
想到這兒,和珅又微微看了一眼那正捋着鬍子微笑的吳省欽,心中暗自慶幸,但也微微帶着一些鄙夷。當年他在鹹安宮上官學的時候,這位吳省欽吳大人跟其弟吳省蘭可還是他的老師呢。可誰又能想得到,時隔多年之後,自己受命主持順天府鄉試,這兩位老先生居然提前跑到自己府邸來,一見面就跪下稱他爲老師!還忝不知恥地說什麼他和某人身爲鄉試的主考官,而他們兄弟參加鄉試,考試的人稱主考官爲老師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他當之無愧。就這樣,本應被他稱之爲“老師”的吳省欽、吳省蘭兄弟搖身一變,居然變做了他的門生。不過,也幸虧這是兩個小人,要不然,恐怕還不會出賣跟他們交往多年的曹錫寶,助自己渡過一劫。
“爲皇上出氣?哥,曹文埴辦案就是聽的皇上的命令,咱們又怎麼能插上一手,既爲皇上出氣,還能把他給弄下來?”和琳問道。
“要不說這是天助我也呢!”和珅嘿嘿冷笑兩聲,“恐怕誰都沒想到,那個何貴身爲一名小小的商人,居然還是塊硬骨頭。本來收拾曹文埴那個僞君子還要等一段時間,可那個何貴這麼一挺,他曹文埴在順天府可就呆不了多長時間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