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好大一頓嘴皮子,何貴才讓張坷拉三個人認識到了他面對的局勢。
三個人自從邑莊出發,便一直悶頭趕路,倒還真沒聽說何貴的那件案子。當聽到何貴提及自己險些在順天府被人打死,又拼死告狀,結果,狀紙遞到了乾隆那裡,最後硬生生扳倒了一位三品大員,還害得一位軍機大臣,也就是當朝的一位宰相被罷了部分官職之後,三人的臉色各有不同。
張坷拉本來是個黑臉,結果,被氣得成了紫色,有福跟方小栓兩個卻先是氣憤,接着激動佩服,但是,到了最後,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兒發白。其實,他們三個本來還沒那麼害怕的,只是何貴又細細向他們解釋了一下三品官員到底有多大,一般情況下能輕易捏死幾個跟朝邑的縣令那樣的官員之後,這三個傢伙才感到有點兒心虛。何況,何貴也沒有瞞他們,還把自己跟豐升額的恩怨也講了出來。結果,在這三個人的腦子中,何貴的仇人裡又添了一位將軍!雖然在年青人的想象中,或許並沒有少見過將軍,可是,當真的得知自己可能會面對一個殺人如麻的將軍的時候,他們還是感到了害怕。
於是,鬧到最後,張坷拉三人終於還是被何貴趕回了陝西。雖然三個人當時都對何貴表示要留下來,並不住地顯示自己不怕什麼官員之類,可是,這個時候,他們三個人還不能幫他什麼忙,何貴也不想讓邑莊的那些人跟自己在北京的事情牽聯上。誰知道那樣會不會害死人?所以,死活還是把他們趕走了。
不過,人趕走了。信卻留了下來。而且,在張坷拉三人住在孫家小店的幾天裡,何貴也瞭解到了邑莊現在的情況。
很簡單兩個字:發了!
本來,老何家經營的油坊就賺錢不少。雖然後來陝西也有人開始大規模的經營豆油、油餅等產品,分薄了不少利潤。可是,何家的油坊依然還是在賺錢,只是少些罷了。而何貴臨走前,也曾經何家別闢了一條財路,那就是釀酒!
以前的時候,何貴曾經看過一個廣告,叫什麼高爐雙輪池酒,喝了口不幹,頭不痛!雖然這酒未必能及得上茅臺、五糧液、劍南春等名酒,可是,總還有它的特點。好喝酒的人,不怕別的,還不就是怕喝了酒之後口乾頭疼?如果有一種酒能不讓人有這種難受的感覺,自然要好賣的很。而高爐雙輪池,光從酒的名字裡,就能聽出其釀造特點:雙輪!什麼叫雙輪?就是發酵兩個輪次,一百二十天以上,這一點,隨便找個會釀酒的人就能知道。……想到這裡,何貴不禁暗自有些苦笑起來。當初,爲了讓老何家的人相信他,並且不懷疑他這條釀酒“秘方”的來歷,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早在油坊剛開張的第二個月,他就找人弄了一個小酒窯,把兌好的材料放到裡面進行發酵,之後假裝忘記,一直等到四個月之後纔開窯!不過,這麼辛苦總算還是值得的。有了這麼一個“秘招”,再加上這年頭會釀酒的人也是遍地撿的到,建個酒窯對老何家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所以,很快的,在他走後幾個月,一種被取名叫做“秦池勁酒”的高梁白酒就問世了。關中多豪士,愛酒是天性,又有何貴臨走前教的一首《酒神曲》做廣告,所以,賣得十分紅火,一時之間,竟大有跟陝西名釀“西鳳酒”並駕齊驅之勢。當然了,這酒不是什麼高檔酒,走的只能算是中低檔的路線,可是,架不住喝的人多呀!
而除了釀酒之外,老何家也按何貴當初安排的,開始大規模“租種土地”。釀酒嘛,需要糧食。可是,老何家只是小地主,本身能拿出來的東西很少,很容易受人鉗制,雖說釀酒這方面未必會如榨油那樣,可是,有備才能無患。而且,何貴也想試一試所謂的“集約型農業”:將附近老百姓的土地都收攏起來“租種”,統一耕作,統一種植,統一收割,每年的租金都規定好,若是遇到災年,老何家也負責補償部分……如今,老何家手裡已經捏着有三四千畝土地,這些土地的所有權雖然還是歸屬原先的主人,可是,這一萬多畝土地的主人們,又何償不是老何家的“僱工”?而且,還是統一的僱工!老何家可以指揮這些人統一進行種植,使用統一的農具,輕易的集結起這些人的生產力……簡直就是改版的農村合作社!
不過,現在的老何家,只是主要運用這些土地來生產高梁等釀酒所需的作物,另留下了一部分生產口糧,並沒有完全的利用起其中的優勢。不過,何貴並不着急。他早晚會回到陝西去的,就算回不去,他也自信能通過各種方法,指揮老何家對這種機制進行運作。到時候,有着統一的信息指導,有着統一的指揮,再有巨大的人力資源……相信,他會創造出另外一種與現在那些地主完全不同的另版“地主”來。
……
趕走了張坷拉等人,何貴又開始恢復了每天的作息。不過,他依然時刻注意着對面精品人生的消息。本來,他曾經對劉河東斷言過,頂多半年,精品人生就要垮下來。不過,現在看起來,他似乎還是高看了豐升額以及那個隆克。
先前時候,只是偶爾才能聽到隆克揍人時的大嗓門兒,而且,時間都很短。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隆克似乎越來越喜歡揍人了,而且揍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甚至於有一次,何貴還看到隆克自己帶着紫青相間的臉龐急速的躥進精品人生,看那樣子,這位大掌櫃的也享受到了自己施加於夥計們同樣的待遇,不用問,能對他下手的,肯定是那位等着發大財的豐都統,很顯然,豐升額不太滿意隆大掌櫃的賺錢速度。
“嘿嘿,看來是時候再加那麼幾把火了!”
天漸漸熱了,亮得也早。何貴一天都沒什麼事兒幹,睡得早起得也早。吃完早點,就坐在前面的茶館看着精品人生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說什麼呢?整天就知道嘀嘀咕咕……我看你就是陰人一個!”孫二孃也要起早做生意,正在旁邊忙着。聽到他的話,冷哼了一聲,說道。
“我是陰人?孫老闆,你說你怎麼就看我不順眼呢?我招你惹你了?”何貴也不生氣,只是笑問道。
“不知道是誰死賴在這裡不走……”孫二孃斜了他一眼,嘟囔道。其實,何貴當初猜得並沒有錯。孫二孃拒絕他入店,就是怕隆克再趁機惹事兒。現在這條街上的誰不知道何貴跟精品人生已經是對頭了?孫家小店惹不起豐記,自然只有堵堵何貴了!雖說何貴以前待人不錯,她這種做法有點兒不夠厚道,可是,何貴又不是沒錢,不住孫家小店,也能住到別處去,又不會損失什麼。總比讓隆克整天看着何貴生煩,最後打上門來要好的多吧?孫二孃雖然也是有點兒見識,性子也算剛強,但終究只是一個小家小戶的女人,只想安心過日子,並不願意惹事兒。不過,她倒是沒想到,何貴住進來之後,隆克反倒是不來招惹她這小店兒了。所以,漸漸的,對何貴的氣也就消了,只是礙於面子,一直不願拉下臉來罷了。
“對對對,是我死賴在這裡不走……孫老闆,想不想發財?”何貴嘻嘻笑着,突然又對孫二孃問道。
“不想!”孫二孃頭也不擡,直接走到櫃檯拿起賬本看了起來。
“爲什麼?”何貴奇了。這年頭還有不想發財的?
“天生的窮命,沒那發財的本事!”把賬本往櫃檯上一撂,孫二孃沒好氣地答道。
“嘿嘿,天生的窮命?不錯,我何某人也是天生的窮命,可我偏信一條:人定勝天!我不認命,所以,想窮也窮不了!”何貴雙手按在柺棍兒上,擡頭看了看天,突然,他扯直了嗓子吼開了:
“老子今天心情好,免費放條賺錢的招,想發財的趁早……”
……
挺轟動的!
這條街本就不長,又是大清早,所以,何貴的話不少人都聽到了。只是,效果似乎不怎麼樣。雖然有不少人本着看熱鬧、看新鮮的意思探出了腦袋,卻一直沒人願意走出來。發財,哪有那麼容易?雖說街上的人都知道何貴是個“金點子”,可是,那是以前了。真要是金點子的話,會連命也差點兒丟在順天府?所以,許多人探頭看了看,看到沒有出來去要那什麼發財的點子之後,又都把腦袋收了回去。
“哼,放條賺錢的招?媽的,他當自己真是財神爺了?”
精品人生離孫家小店很近,店裡的人也都聽到了何貴的話。不過,相比起其他人,這裡的人去找何貴的可能性就更加的低了。誰叫有位隆大掌櫃在這裡鎮着呢?
“都他媽的給老子聽着,誰要是敢吃裡扒外去找那個姓何的,老子打斷他的狗腿!”
到門口瞅了瞅目前只有一個人坐在孫記茶館喝茶的何貴,冷冷地留下了幾句嘲諷,回到店內,隆克把夥計們招集起來,又惡呼呼地吩咐道,表情十分兇狠,襯托着他話語的可信度是那麼的不容置疑。
“……”
看着隆克那張滿是橫肉的臉,衆夥計沒有一個人答話。這位大掌櫃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而且,他此刻明顯心情不好,誰願意出來觸這個黴頭?可是,即便大傢伙都很顯得“聽話”,隆克反而更加生氣起來,
“一個個都啞巴啦?媽的,蔫*似的,一點兒精神都沒有,怪不得最近的生意那麼差,就你們這模樣兒,客人一見還不都跑啊?……官保!”
“大……大掌櫃?”官保本來站在後面,聽到這一聲,被嚇得一哆嗦,想躲,可是,看到隆克那死盯過來的目光,他不敢動,只能顫聲應了一句。
“前天,安徽那客人是不是你招呼的?”隆克瞪着一雙牛眼,問道。
“是,是吧!”官保小聲答道。
“媽的,那爲什麼那人最後跑到蔣記去買貨了?是不是你得罪人家了?啊?”隆克怒嚎道。
“不,不是的,那客人只是嫌咱們的貨貴了!”官保急忙答道。
“貴了?媽的,這兩個月,店裡的貨都降了三成價了,還他媽貴?你蒙誰呢?當老子是豬啊?”伸手揪住官保的衣襟,隆克就揚起了拳頭。
“大掌櫃……我,我真的沒蒙您。真的是咱們的價錢貴了呀!”情急之下,官保連忙伸出雙手託着隆克的胳膊,急道。
“貴,我他媽的讓你貴!”
隆克哪裡會聽他的分辯,不由分說,拳頭就如雨點般落下!
……
“又打人了?嘿嘿,打吧,打吧,我看你還能打幾天!”
孫家小店離精品人生很近,所以,很清楚地就能聽到從精品人生傳出的哀嚎聲。不過,店裡的人都沒有出來看,這種聲音在近段時間已經出現的太頻繁了,差不多每天都要有那麼一兩次,所以,大家都見怪不怪了,就連何貴,也在“嘿嘿”笑了兩聲之後,拄着柺棍兒又出去遛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