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只有我,纔是應該站在你身邊的人,不是麼?”她笑着,彷彿理所當然一般,大大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拉美西斯,“即使我不是”與神對話的少女“,皇兄依然是需要我的,不是嗎?”
月光,透過石窗照射進了屋子裡,隱隱約約還可以感受外面跳動的火把之光。亞曼拉冷冷地說着,室內的空氣彷彿凝重得要墜落了。艾薇開始感到自己的呼吸有幾分困難,雖然她並沒有直觀的感受,但是亞曼拉剛纔的一番話,令人不寒而慄。依舊天真的想法,但卻因爲對拉美西斯幾近扭曲的愛戀而變成宛若來自黑暗深處的恐怖。
那個天真的少女,睜着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甜甜地笑着。
然後殺了人,只因爲那些人接近皇兄。
有一剎,她感到自己能理解她。就彷彿在一開始,她心裡曾經惡毒地希望米娜的死亡,希望哥哥交往過的所有女人全部死去。
那麼,即使她得不到哥哥,至少哥哥不屬於任何人。
又一次,在眼前那個年幼的公主身上,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晃了晃頭,擡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那雙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美麗得讓她難過啊。她不由得伸手過去,輕輕地拉住他寬厚的大手。
“放開!”亞曼拉尖叫着,大大的眼睛裡蒙上了一種殘虐的神色,她好像瘋了一樣地衝向艾薇,小小的手裡緊緊攥着什麼東西,直直地戳向她。
這一切都太快,沒有人反應過來。
鮮血,一下子噴涌了出來。
在空中劃了一個美麗的弧線,灑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如同綻放的死亡之花,靜靜的,映着清冷的月光。
在所有人裡,她最恨的人,
不是同爲偏妃的馬特浩妮潔茹,
不是衆多與皇兄享有肌膚之親的美女,
而是她,
眼前那個水藍色眼睛的少女,
就算矇住眼睛不去看,就算堵住耳朵不去聽,就算迷亂心智不去想,
只要她還存活着,只要她還在呼吸,她就能感到,感到自己全心熱愛的皇兄是多麼地愛戀眼前的那個女子。
她完美的皇兄,理性、睿智、冷酷。他的熱情只爲奈菲爾塔利一個人存在,他的視線只跟隨奈菲爾塔利一個人。不管自己做什麼、自己變成什麼樣,皇兄其實或許,並不在乎……
他的心裡,早就沒有了別人的位置,從五年前的那一天開始。
終於,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了下來。那一瞬,好像鮮血也隨着,從眼眶裡落下了,熱得,好像要把她得生命燃燒殆盡了。
這樣的場景,簡直連做夢都想不到。孟圖斯站在原地,彷彿疆住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年輕的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從未設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
亞曼拉公主手中的是一把短小的匕首,古樸、簡陋,上面還繫着已經有幾分破損的帶子。她剛纔無疑是想用這把匕首,刺向艾薇的臉。不帶有任何猶豫,直接地、快速地捅了過去。從現在這把匕首深入的程度,就可以看出當時她是多麼地堅決、多麼地執著。
匕首上都是血,順着冰冷的金屬,緩緩地流了下來,落在了地上。
匕首深深地刺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被擋在了離艾薇的臉不到數釐米的地方,匕首的尖端停在了她水藍色的大眼睛前面。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透過拉美西斯的手,她可以看到,一把寬大的寶劍貫穿了亞曼拉的身體,就好像匕首貫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一樣,血液染紅了公主白色的長裙。亞曼拉琥珀色的眸子裡含着淚,盯着自己的哥哥。
紅髮的少年站在身後,手裡牢牢地握着那把染滿血污的寶劍,臉上展露出艾薇從未見過的冰冷,翠綠的雙眼漫溢着令人顫抖的戾氣。
“布卡、你……”孟圖斯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他居然可以這樣果斷地殺人嗎?眼中找不到半絲猶豫與憐憫。
“向皇室舉劍者,可以當場處死;刺傷法老者,是叛國罪,格殺勿論。”
“那可是亞曼拉殿下啊!”
“即使是皇室,仍然不可觸犯埃及法律。”布卡表情冷酷,語氣堅決,眼看就要反手將劍抽出亞曼拉的身體。
艾薇情急之下,大叫一聲,“等等,不要將劍拔出。”拔出劍,那少女必然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布卡、布卡怎麼會驟然變得如此無情。
“笑話,關、關你什麼事……”亞曼拉公主嘴邊流着血,冷笑着對艾薇說,接着又轉向身邊緊鎖眉頭、一言不發的年輕君主,神情更添幾分悽絕,“皇兄,你、還是要保護這個女人嗎?她只在你眼前出現了不過幾個月、隨時都會消失阿!她什麼都不懂啊!咳、”
她說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艾薇連忙說,“你先別說了,叫御醫過來吧。”孟圖斯點點頭,匆匆忙忙地轉身出去了。
“關你什麼事!”少女怒吼了一聲,緊接着又咳嗽了起來,她漸漸站不住了,漸漸地看不到皇兄那張俊美的臉龐了。她並不懼怕死亡,死亡不過是移到另一個地方居住,對她而言並無所謂。她怕的是再也見不到皇兄……如果再也見不到皇兄,至少她不要皇兄忘記自己。
“亞曼拉,你先安靜,”拉美西斯淡淡地把艾薇拉到身後,被貫穿的手掌漸漸收攏,握住亞曼拉刺入的匕首,“你就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閉上嘴,等御醫過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亞曼拉突然大聲地笑了出來,笑得是那麼詭異、卻又那麼悲哀,笑到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是我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的……”
她一咬牙,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深深插入拉美西斯手掌的短劍拔了出來,那一剎,彷彿決堤一樣,拉美西斯的手噴涌出了大量的鮮血。艾薇在他後面,幾乎要昏厥了,她只想衝上前去,拉過拉美西斯的手,看看他怎麼樣了,但卻被他用另一隻手製住,動彈不得。
“皇兄……您是否忘記了這把短劍。”亞曼拉哀傷地看着那把染滿血跡的破舊匕首,“這是您送給我的啊……您親手做給我的,在我那麼小的時候,送給我的啊。”
拉美西斯沒有說話,背對着艾薇,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就好像夢魘一樣,將屋子裡的每個人緊緊纏繞,讓人無法呼吸。
可以感到遠處火把的晃動,隱隱聽到士兵們焦急的腳步聲。
可以感到月亮的光芒漸漸地被烏雲遮掩。
可以聽到血液落在地上的聲音。
可以聽到死亡綻放的聲音。
“奈菲爾塔利,”
她雙目一瞪,望向艾薇,原本清澈而美麗的琥珀色雙眼,此時深深地凹陷了進去,染着異樣的執著,那是恨,深深的仇恨,彷彿銘刻在脊骨之上,每一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詛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