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花了好大一會功夫,才慢慢地適應眼前華美壯麗的光景。由雪花石製成的巨大而威嚴的斯芬克斯,映襯着耀眼奪目的金色陽光;傳達生命活力的高大蕨類植物,不遺餘力地伸向透徹美麗卻高不可及的藍天;繁榮開闊的街道,依然充斥着操着各地口音的商人和揹着各種貨物的牲畜;透過人羣,隱約可以看到氣勢磅礴的孟斐斯神殿,高大的阿蒙拉雕像依舊威嚴地站在那裡,彷彿五年的時光,不曾在它身上流逝半分。
在現代的孟斐斯遺址,已經完全見不到這樣的光景了阿。
艾薇半張着嘴,帶有幾分驚歎地看着這如同虛假一般的景象,雅里拉了一下她,她才慢慢地收起了神色。
“自然點,哪裡有商人好像你這樣鄉巴佬似的。”
艾薇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撫弄了一下頭上黑色的假髮,挖空心思找出句話說,想要岔開雅裡刻薄的諷刺,“今天街道上的人好像比往日要多啊。”
“明天法老要迎娶王妃,當然人多了,好做生意嘛。”雅裡一手牽着馬,另一隻手整理着戴在頭上的圍布,彷彿要故意刺痛艾薇一般地說着。
艾薇強壓住心裡的不快,將注意力從雅裡身上移開,落在孟斐斯的街道上。人的確很多,熙熙攘攘,有商人、女人、藝人、保鏢、農民、神職人員、宮中的侍者、士兵,大家擁擠在一起,穿梭於繁華的街道之中,爲明天的到來而各自忙碌着,爲明天法老的大婚儀式而忙碌。
但是夾雜在人羣之間,可以看到一些神色並不自然的人,他們並不像是前來慶祝婚禮,反倒有着其他企圖。艾薇警覺地望着他們,王妃的迎娶儀式,果然是危機重重,在這樣一個時刻,赫梯的軍隊即將壓臨邊境,拉美西斯爲什麼一定要現在迎娶奈菲爾塔利,難道他已經深深地愛上她,愛到不顧一切也要將她立爲正妃?
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緩解自己胸口傳來的隱隱悶痛,突然耳邊傳來了陣陣騷動,人羣一下子像潮水一樣從大街中央褪開,涌向兩邊,陣陣人流幾乎要將艾薇擠倒。雅裡用力拉了一下艾薇,將她攬到自己身邊。艾薇尚未站定,耳邊突然傳來了響亮的鑼聲,伴隨着洪亮的聲音,拉得長長的語調,莊重嚴肅的古埃及宮廷用語。
“讓路——法老陛下與奈菲爾塔利大人經途——”
轟地一聲,艾薇覺得自己的腦袋要從中間裂開了。她眼前一花,幾乎要站不穩,她用盡全力撐着雅裡的手臂,咬牙堅持不讓自己顫抖,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跪下了。雅里拉着她,也跪在了地上。但艾薇卻無法乖乖地垂首看向地面,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街道中央,那即將到來的隊伍。
衣着整齊的士兵走過來了,他們步伐一致、目視前方,面上的表情嚴肅而不失風度。他們是穆萊村的武士,那略帶高傲的氣質說明了他們世代身爲法老禁衛軍的榮耀。人們一陣陣的興奮與喧鬧,在他們的步履聲下漸漸安靜,寬闊的孟斐斯大街,瞬時間肅殺了起來。
目光後移,一鼎豪華的大轎慢慢前來,精緻的透明薄紗層層疊疊地懸在大轎四周,迎着金色的陽光散發出點點奇異的光芒,那一定是來自阿拉伯的金紗,那是隻有皇后纔有資格如此鋪張使用的宮廷貢品。轎子前行,裡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名嬌美的女性,半俯在舒適的軟墊之上,手持金絲流蘇的蓮花扇,白皙的手襯着鮮紅的指甲,輕輕一動,柔美得無以復加。
艾薇拼命地睜大眼睛,透過那層層紗幕,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美麗高貴的人,正是她——歷史上著名的皇后——奈菲爾塔利。
華麗的綠松石飾品掛在她烏黑的長髮上,深棕色的雙眸附近塗着華麗而妖媚的綠色眼影,眼尾被勾起,筆直挺立的鼻子下面有一張美豔的脣,優雅地勾起一個隱約的弧度。淡金色的長裙包裹她凹凸有致的身體,襯着她潔白飽滿的胸。胸前掛着層疊的金質頸飾,轎子微微震動,發出丁丁當當的悅耳聲音。
“埃及的美女,還真不錯啊。”雅裡突然在她身邊自言自語地讚歎了起來。
艾薇怔怔地看着奈菲爾塔利,是啊,她是多麼美麗阿,比五年前更增添了幾分雍容與高貴。她的一舉一動彷彿都在證明她高貴的身份,她的含蓄笑容就好像三千年後阿布辛貝勒神廟裡的高大雕塑,那樣安詳、那樣沉靜。
她是皇后,名正言順的皇后。
而她,艾薇恍惚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破舊的白色短衫,染污着泥巴的雙腳,一團糟亂的黑色假髮。她……她甚至無法站在她的身邊。
她……她或許根本就未曾當過埃及的皇后。
或許那些美好的回憶真的,全部都是夢境而已……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更可愛些。”雅裡輕輕地說,彷彿不經意一般,大手包住艾薇放在地面的小手,嘴邊揚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艾薇卻絲毫沒有體會到雅裡的心意,就好像失了神一樣繼續看着奈菲爾塔利的轎子。
這樣的奢華鋪張……爲什麼她會覺得有些奇怪呢。
可還沒有等她細想,人羣中又是一陣小小的騷動,女孩子興奮地擡起頭向前涌靠,人們也不再乖乖地俯在地面,而是偷偷地擡首,望向街道中心。
“陛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