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一片,房裡的油燈,燃了好些盞,還是昏黃的有些發暗。明明不是就寢的時間,慕寒清的房裡,卻寂靜的要命。
泠華坐在慕寒清和轅墨的對面,用眼死死地盯着轅墨,不發一語。
慕寒清見氣氛有些緊張,嘆了口氣,望着泠華認真地說:“哥,我是認真的,要嫁他,你不同意,我會很難做的。”無論是你,還是轅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舍了哪一個,都是不願的。
泠華望着慕寒清認真的神色,心裡有些慌亂。阿清和轅墨,糾纏了這樣久,也傷了這樣久,他怕最終,除了傷,還是傷。
“阿清,他不夠好。”他不好,讓你一人,在凡間遭了這樣多的罪。
“哥,無論是他的情,還是他的愛,今生今世,全都給了我一人。只是想着,若是有天,辜負了他的這情這愛,心裡便已是,如被凌遲般的疼痛。”慕寒清說完,緊緊地握着身旁轅墨的手心。
因爲心疼着這份情深,所以,無論多難,都要回應他一個真實未來。
泠華看着慕寒清沉默不語。他是怕,怕轅墨負了阿清,可更怕,自己這樣的阻攔,到頭來換來的,是阿清自己傷了自 己。
“什麼時候成親?”因爲是她的哥哥,所以他不願答應。可又正是因爲是她的哥哥,便又不得不答應。他們是唯一的親人,他怎麼忍心她不開心。答應了,不是同意了,只是因怕她抑鬱心傷。
“我要帶她迴歸元殿。”轅墨看着泠華,堅定地說。他不是要跟泠華商量,他只是告知他一聲,他要帶阿清走。
“不行,我不同意,阿清絕不能跟你迴歸元!”泠華望着轅墨,那語氣不容別人否定分毫。阿清是絕不能,再回那個地方的,離那人那樣近,阿清哪裡,還會有活路?
泠華和轅墨對視着,不讓分毫。
許久,泠華嘆了口氣說:“轅墨,今日我將阿清交與你,是不想她再受到任何傷害。我想她這一世,過得好一些,而不是像前世那樣,被那人,逼得走投無路。她現在,不過一介凡人,在你那歸元裡,又怎得能自保。”
泠華見轅墨沉思着,便知他是,有將自己的話聽進耳中。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只想你能陪她,陪她在這凡世,平凡地過完這一世。若是以後,阿清歸位,你要帶她去哪兒,我絕不攔你。”
他是第一次,這樣認真,這樣耐心地和轅墨說了這麼多的話。他是真的,想讓他的寶貝
阿清,過的開心。
轅墨看着泠華不語,可那神情,已不再是那麼堅定,他有些猶豫。
良久,轅墨緩緩地開口道:“我帶她迴歸元,見了師翁,便回來成親,這個不能再商量。”泠華知泰北仙翁乃他師翁,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成親這等大事,自是要稟告的。更何
況,轅墨已是退讓了許多,便也默許了他的要求。
慕寒清不知,他倆講的什麼前世今生,仙神什麼的,緣何而解。她雖是不明白,可似是
也能想出什麼。從與轅墨、泠華的初遇,從他們平白地,便對自己這樣好。她稀裡糊塗,不明不白又不追問,不是因她蠢笨,而是因她不想知,不願知。她現在只是慕寒清,不知前世的慕寒清。
泠華最近是忙壞了,轅墨和慕寒清要成親,他這個做哥哥的,怎得也要親自操辦。他想親自,給阿清戴上鳳冠,穿上霞披,他要牽着阿清的手,將她交到那人手中,聽他親自許阿清一個未來。
慕寒清在跟轅墨迴歸元前,去了趟慕家。
慕家現今,已經敗落,府裡亦是換了主人。慕寒清站在慕府的大門前,看着那大氣的牌匾還在,只是已不再是姓慕。她不知道,慕擎懷還是慕千雪他們去了哪裡,是生還是死,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慕寒清站在府前,望着那朱漆的大門良久。這扇門,關了自己十八年,現在,終是要徹底離開了。一陣秋風吹起,將她的三千青絲吹起,劉海被吹到額前,有些微的凌亂。今日起,我們,便撇清了吧,就當做了場噩夢。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許久,她轉身離去。這一走,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她想。
從那時暮春,到現今深秋,瓊都似是發生了很多事。從慕家敗落,再到近日乾帝要嫁義妹靈清公主,都是這天子腳下,茶餘飯後的調味品。
沒人知道,怎得突然的,乾帝便多了個義妹。只聽傳此女,容則靈秀,清新麗然,便賜封靈清公主。
慕寒清回宮時,轅墨已是找了她許久。
轅墨輕握着,她有些微涼的手,嗔怪道:“去哪了?怎得也不知披件薄裘,手都這樣的冰了。”他心疼地將慕寒清的手,放在手心裡暖着。自上次,慕寒清的指骨脫臼,再握她的手時,便多了份小心翼翼。
她的阿清,現在這樣的脆弱,都是因他。越是想着這些,心裡越是疼得要命。若是,他能早些找到他的阿清,她便不會,遭那樣多的罪,吃那樣多的苦了。
慕寒清見轅墨自責的模樣,便知他定是,將所有的事,都責怪到自己身上了。她用手指在轅墨手心裡撓了撓,反握住他的手,輕聲說:“不是你的錯,莫要自責了。你不是說,今日去見師翁麼?走吧,我去跟我哥說一聲。”
慕寒清找到泠華時,他正在給慕寒清,挑選嫁衣的樣式。他挑的有些眼花了,總覺得,阿清無論穿上哪一件,都會美得如傍晚的豔霞,不可方物。然,又覺每一件,都襯不上阿清的靈清秀麗。
他想要美美的阿清,美美的嫁出去。
慕寒清見泠華這些天,忙裡忙外操心着自己的婚事,眼眶有些熱。她知道,泠華是不想自己與轅墨成親的,可她不願,負了轅墨的情深。她可以爲泠華生,爲泠華死,卻不能因他,舍了轅墨。
慕寒清抱住泠華,聲音有些哽咽地說:“哥,謝謝你,對不起。”我舍不了轅墨,也舍不了你,所以,謝謝你願意退讓。
泠華伸出手,輕輕拍着慕寒清的後背,眼眶有些紅“傻妹妹,謝什麼,我是你哥,只要你開心,過得好,哥哥怎樣都願意。”只要你好,便什麼都答應你。
泠華輕輕放開慕寒清,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淚,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莫要再哭了,哥哥等你回來,喝你喜酒呢,快去吧,早些回來。”
慕寒清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依依不捨地跟着轅墨,慢慢踱出房門。她心裡難受的要命,感覺很不好。不知怎得,她就是想好好的,再看看泠華,就像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一樣。
再也見不到了。猛地,腦中便是這幾個字。慕寒清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又回頭看了看泠華,怎得會呢,他哥還說,要等着自己回來呢。
泠華看着慕寒清,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心裡有些慌慌的。不知怎得,阿清不見了,他心裡慌的要命,就像是,會永遠的不見了一樣。
永遠不見了。驀地,想到這幾個字,心裡便更慌亂了。不會有什麼事吧,他想。
不會,轅墨定會好好護着阿清的,他心下寬慰着自己,壓下心裡的不安。
阿清,都要嫁人了呢,他想。
原想一別,不過只是幾日,誰想再見,卻已是世事蒼涼。
當泠華每次想到這次的分別,便會悔的要命。若是早知,結局是這般的慘痛,他便是說什麼,都要留住阿清。可誰,又會早知結局呢?當然,這些,都已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