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流月強行的帶着慕寒清來到了一個寢殿門前,屏了兩人的氣息隱了身,大膽地走了進去。慕寒清滿腦袋都是亂哄哄的,也沒有細想流月爲何的,便會這些個法術,她只是想當然的,便覺者,整個天上也不過自己一個凡人。

看着有些熟悉的地方,慕寒清有些晃神,這裡是泰北仙翁的地方,她是來過的。

整個房裡,只有兩人,氣氛顯得嚴肅異常。轅墨皺着眉頭,不知在沉思些什麼,泰北仙翁也是一臉凝重地什麼都不說。過了許久,慕寒清也看了這個總是會讓她失神的人許久,那張薄脣終於緩緩啓開,“若只能這樣,那便......不要這孩子了,我......不能失去她。”說完,呆呆地望向別處,眼裡沒有焦距。

“轟”的一聲,慕寒清感覺一直以來,所有的堅持,瞬間的,便崩塌了。這人說了,不能沒有她,而這個她卻是流月,是要用她肚子裡的孩子來換的。

流月看着有些崩潰的慕寒清,勾了勾嘴角。

滿腦袋亂哄哄的,眼前有些陣陣的發黑,連她自己何時已經被流月帶了回來,都不曉得。

“你現在是信了吧?這可是他親口說的,你和這孩子,在他心中也不過這些分量,都敵不過我這個舊人的一句話呢。”嘲諷地看了看慕寒清凸起的肚子,頓了頓,對上那雙有些木然的眼睛,冷哼一聲繼續道,“你當他說喜歡你,便是有多少的真心?我們之間幾百年的情愛,他沒了感覺,也不過是說舍了,便舍了,你以爲你和他能有幾個幾百年?他是仙,生命長的讓人發瘋,可你呢?過了十年,二十年,便再也不是這般的年輕模樣,你當他那時會多看你一眼?”

不是字字珠璣,卻字字戳心。

慕寒清呆愣愣地看着流月一張一合的紅脣,滿腦袋都是那句,從這張惡毒的嘴裡吐出的那一句,過了十年二十年,她便不再是現在這般模樣了,可他轅墨,卻會一直的不會變。

她和轅墨,便面的看起來,是會像他們先前想的那樣,好一輩子,好到天荒地老,可這好,卻經不得細細的推敲,細細的想,一細想起來,便會發現,她們從來不會有以後。

流月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留下慕寒清一人,還在發着呆。

轅墨坐在泰北仙翁的殿裡,臉色不太好看。

泰北說慕寒清肚子裡的孩子,也流着他轅墨的血,是屬半仙之體,因此在腹中便要吸收母體的仙氣來維持成長,月份越大,便需要吸收的越多。可慕寒清是以凡人之身孕育,沒有仙氣的輸送,勢必是要被吸了精魄的。只怕是到孩子出世那日,便是慕寒清生命終結之日。

想到這,轅墨的手不自覺的攥成了拳頭,若是隻能這樣,他便是說什麼,也不能要了這個孩子,就算慕寒清怨他也好,他也要護這人周全。

回了歸元殿時,天色已是暗了,整個屋子昏暗的竟是沒有點燈。轅墨也不知怎得,看着不同往日的寢殿,心下瞬間的,便慌了起來。“阿清!阿清!”慌亂地跑進裡屋,怕這人出什麼意外,連喊聲裡都是說不出的顫抖。

待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只是坐在屋裡,毫髮無損時,心裡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怎得也不點燈?”聲音裡,還有些後怕,他怕一回來,便再也看不到這人的身影。他現下,就像一隻驚了弓的鳥,愛的小心翼翼,他怕不經意的,這人便又沒了。後悔的滋味,他已經嘗的夠了,錐心蝕骨,不想再嘗試一遍。

隨手一揮,瞬間的,屋裡便亮堂了起來。

慕寒清眯縫起眼睛,顯然是在黑暗中坐的久了,不太適應房裡的亮度。轅墨趕忙的又揮了揮手,將房裡的亮度調的低了一些,走到這人身旁。

“怎得了?臉色不太好?”聲音裡有些焦急,他是走進了,纔看清,她的氣色不太好。

慕寒清也不說話,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這人,這人臉上的關切,到底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假呢?若說先前流月說的話,她不信,可親耳聽到的呢?或許,他嘴裡說的孩子,並不是自己肚子的這個,沒有來的,便想爲這人開脫。

“到底怎得了?你說話呀。”求你,說句話吧。轅墨的聲音裡,明明全是焦急,卻充斥着無措。今晚的慕寒清,不對勁。

“你是不是......不想要他了?”慕寒清直直地望進那雙瞬間便愣住,也不眨眼。

“你都......知道了?”轅墨有些艱難地開口,這人都知道了,肯定,是要怨他的。

慕寒清聽了這句,心下悶疼的要命,她想,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可她不甘心,她要聽這人親自回答,只要他說不是,她便相信這人。

“是不是?”倔強的,仍舊是這句。

她想轅墨說不是,她想轅墨捏着她的鼻子無奈的對她說,胡思亂想什麼呢,那她便真的,當自己是胡思亂想了。

像是等了許久,才終於聽到轅墨輕輕地吐出個“是。”

他說是!他說了......是!

轅墨想說不是,他也想要這個孩子,他也期待這個生命的到來,可那是用她慕寒清的命來換的,他不願。

兩人沉默了許久,慕寒清才又擡起頭來,雙目無神地看向別處,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了。”她已經知道了。

“阿清,你聽我說,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他可以沒有孩子,但不能沒有她慕寒清。

不能沒有她?慕寒清想笑,都要拿她的孩子去救別人了,還說不能沒有她這種話,是想她能理解他,原諒他麼?她憑什麼要理解?他轅墨憑什麼要被原諒?她不是聖母,能做到捨棄自己的孩子去救別個的人,她是自私的,自己身上的血,自己身上的肉,還沒來得及疼一下,便被別人定了死刑了,他轅墨憑什麼?她流月是死是活,與她何干?孩子那麼無辜,連爲自己說句話的權利都沒有。她不救!

轅墨看着這人依舊有些消瘦的身影,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心裡悶疼疼的要命,他何嘗的不想她開開心心的呢。“阿清,你若是生下了這孩子,便會氣數盡失,到時便是我,也無法護你周全,我願你站在風口浪尖上,哪怕有一點兒的險,我也是不敢冒得。”

慕寒清兩眼無神地任他抱着,看不到這人的嘴脣,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也沒有感覺這人因爲不安,而微微的有些顫抖。

現在,已是六個月了,若是拖到七個月,孩子,便能活了。慕寒清想。

現在,已是六個月了,若是勉強讓阿清撐到七個月,將孩子取出體外,再用自己的仙氣將孩子封存,待吸足了仙氣,興許也是保的住的。轅墨想。

可奈何,兩人想歸想,卻終是因爲中間曲折了的意思,把本可以很好的結局,生生的拆開來,將蒼涼悲傷漫上。

有時候,慕寒清會想,若是當初,將話問了個清楚,再信任轅墨一點兒,她們之間,便不會是隔了七百年,也不會有了千年的殤劫。當初,她一直地想着,轅墨不相信她,可她又何嘗的,信了轅墨?當然,這些也都不過,是些後話了。

夜深了,轅墨已是熟睡了,慕寒清驀地睜開黑白分明的雙眸。她明日,是不是要找找那本書,她記得,當初是拿了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