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亨同今年才三十二歲,年輕氣盛,心頭一動,不自覺間帶出了關切的神態,“雅各布先生是何意思?”,他追問了一句,誰知道眼前這個華人卻不再說下去了,而是看着他,那目光之中分明帶着疑問,似乎要把亨同看透似的。
趙伯韜意猶未盡似的神情讓亨同不禁看了看自己,“趙買辦有何賜教?”,他很做派的學着華人的樣子給趙伯韜抱拳行了個禮,口氣間不禁更加的鄭重其事,他有點兒對剛纔說出那些場面話而感到後悔,那樣只會讓趙伯韜覺得自己輕浮。
“亨同先生,鄙人想要請教您一個問題”,趙伯韜身子不由自主的靠過來,聲音很低沉,這讓亨同感到接下來的問題很要緊,他不由得伸長脖子,目光明亮的盯着眼前這個人。
“這蔣青巖生得身長七尺,美如冠玉,俶儻風流,聰明絕世。真個一目十行。子史經書,般般精熟;詩詞歌賦,件件驚人,正是”,女先生那優美的歌喉越發的清麗嘹亮,“才如子建人難及,貌過潘安世莫雙”。
這時候趙伯韜忽然神情變得有些詭秘,望着他,亨同那張年輕英俊的臉龐不由得微微有些扭曲,趙伯韜身上有種神秘的東西不覺提醒了他。
“我的主”,這時候他忽然回憶起有個人和趙伯韜有着相似的笑容,“天哪”,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位拍賣現場的神秘客,對了,就是他,這樣的聯想讓他怦然心動。
“亨同先生”,趙伯韜被亨同神情的忽然變化弄得有點兒驚詫,他連聲呼喚道。
“哦”,亨同北趙伯韜的呼喚驚醒過來,“我的朋友”,他借用聳聳肩的誇張姿勢遮掩了過去,對面的趙伯韜一笑,並不說破。
“亨同先生”,趙伯韜接着說道:“聽說拍賣現場那位神秘客和京師要員的關係不一般”,一邊說着,一邊他緊盯着亨同的臉。
“哦”,亨同一邊哼了一聲,一邊忽然覺得自己很愚蠢,怎麼就忘記了向邵友濂打聽此人,“我的主啊”,他不禁脫口一聲驚呼道。
“亨同先生您怎麼啦?”,趙伯韜着實被他的舉動驚呆了,在這樣敏感的時刻,任何的風吹草動就會被放大,何況是倆個舉足輕重的地產大鱷之間。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人或許和官場有關係呢?”,亨同懊惱的差點兒拳擊自己的腦袋,“此人一定和大清龍庭有關係”,這時候他理清楚了頭腦中的線索。
“這蔣青巖每入城市,那城市中人就如牆似壁,擠塞不通,都來觀看。人人稱羨,個個驚駭,都道是神仙謫世。便是蔣青巖也顧影自愛,想着自己才品不羣,立心要做個世上第一等的人”,女先生下手如同飛梭一般,隨着婉轉的歌喉,字字清清爽爽的從紅脣間蹦了出來... 此刻在蘇鬆臺道署的花廳內,“來人哪”,邵友濂輕聲呼喚道,隨着他的呼聲,進來了一位僕人,“有請李老爺”,他吩咐着僕人道。
對於這樣一位京城來的貴客,他可不敢怠慢,特地備酒給賓客驅寒,只見那西洋似的壁爐內,爐火豔豔,那張厚拙而又凝重的明代八仙桌上,擺滿了太倉州過來的江河海三鮮,像銀魚炒蛋、椒絲帶魚、清蒸雅片魚頭,陽澄湖的大蝦加點兒黃酒一汆,這滋味兒,過了蘇州、松江這一帶,如此口福輕易享受不到了。
邵友濂一邊等着龍庭的來人,一邊笑吟吟的玩味着一把扇子,那上面畫着一個孤傲的老翁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大段的留白烘托出漫山遍野的大雪,而畫面中卻伸出一根釣魚竿,扇面上書寫着一行字,“獨釣寒江雪”。
看到這兒,邵友濂瀟灑的揮起了扇子,這才揮了兩三下,一個僕人匆匆走了進來,“道臺大人,老沙遜洋行的亨同先生求見”。
“怎麼又是
他?”,邵友濂有些吃驚,不由得合上了扇子,“就說本官...”,聽他的口氣,想要謝客。
“慢着”,忽然邵友濂叫住了來人,“李老爺在下官面前唸叨着想要在上海縣裡購置一處地產蓋房子”,想到這兒,他馬上想起了亨同,“真是說曹*到,曹*就到”,邵友濂不禁笑道。
“親愛的道臺大人”,亨同以進來,就竭力的想把氣氛攪活,“鄙人做了不速之客,還望您大人大量”,他學說着這句華人口頭禪,滿流利的,亨同是誰啊?腦袋自然靈光。
隨着孃舅的巴掌下去,羅佳琳的心都已經碎成了無數的殘片,“唔、唔、唔”,她捂住了臉,奪門而出,不顧身後孫更生生氣的責怪聲。
此刻夜色越發的深沉了,街上的店鋪已經關張了,只有稀疏的行人腳步匆匆的經過,誰也沒有留意到她,此刻羅佳琳打量着身邊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忽然那顆梧桐樹在不遠處搖曳着青綠、鵝黃色的細小葉片。
“我怎麼到了這裡廂?”,羅佳琳不禁詫異的問道,是啊,自己一雙腳情不自禁的走攏過來的,她不禁下意識的擡頭望了望天空,可是那裡除了黑漆漆的,啥也瞧不清楚之外,別無二致。
羅佳琳忽然臉上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女孩那些細密的心思就像千千結一般,忽然被月光催化了,她的雙腳踢踏、踢踏,在原地打起圈來了。
就在這辰光,忽然過來了個頭戴斗笠一樣的圓帽、打着綁腿、手拿警棍的安南巡捕,只見此人警覺的張望着羅佳琳,那嚴厲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看透似的,“這麼晚了,爲啥還不回家去?”,他的口氣生硬而又尖利的呵斥道。
“我...”,羅佳琳因爲緊張,結結巴巴的想要替自己辯解,只是嘴脣哆嗦着,後頭的話都到了嗓子眼了,可不爭氣的憋着,到底沒有說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