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洋人們竟然包藏禍心”,這邊馬建忠恨恨的說道:“覬覦之心果真昭然若揭啦”。
重複到這裡,馬建忠的話音冷冰冰的,透過的他臉上罩着的嚴霜,似乎那些場面上的酒酣耳熱,早已經煙消雲散了。
馬建忠更加的大吃一驚,這個敏感的詞彙讓他頓時感到脊背燥熱,四肢僵硬,一顆心不覺懸了起來。
“想我徐某人辛勤了半生,所爲就是實現心頭的願望”,徐潤一邊說着,一邊胸膛急促的起伏了起來,顯然這些洋人們跟他講的事體讓他始料未及的。
“鄙人豈能輕易跟洋人們談啥轉讓資產的事體?”,徐潤憤憤不平的嚷嚷開了,“真是太小看徐某人唻”,他的話音跟着高亢了起來,在屋裡撞上了牆之後,這才鑽進了馬建忠的耳朵裡廂。
馬建忠聽到這裡,終於曉得了這位同僚去拜會上海灘上的洋人們所遇到的境遇,“哦喲”,他不覺輕哼了一聲道,顯然這一切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自有風骨效前賢,豈能阿附強權?”,徐潤有些輕蔑的說道:“鄙人豈會和洋人們同流合污?”,這辰光他的頭昂揚着,目光炯炯的望着牆上的畫卷,嘴角掛着冷冷的笑意。
聽到這裡,馬建忠不由得怦然心動,“要說起上海灘上的洋人們,依仗着堅船利炮,強迫阿拉大清國簽訂了租地的條約,還說是啥永租,分明就是強佔唻”,他不禁感喟的長嘆道。
馬建忠嘴裡叨叨“永租”就是永遠租賃土地的意思,說起來奇怪了,但凡合同都有個期限,如今就算商品房開發,土地的租期也不過是七十年,哪裡有啥永遠不到期的?不
是霸王條款,還是啥?
“阿拉西洋人靠着英鎊、法郎啥的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想在上海灘的地皮上爲所欲爲”,徐潤接過來話頭說道。
徐潤越說越是生氣了,“難道吾大清國的地界上,就不能自主了嗎?”,說到這裡,他憤憤不平的又哼了一聲,然後右手激動得抖抖索索的撫摸着胸前的鬍鬚。
馬建忠這辰光的眼角不禁有點溼潤了,他凝望着徐潤,半晌不言語,而心頭翻騰起的波浪好似黃浦江上洶涌的浪濤,一浪接着一浪,“俗話說一葉知秋,眼下的大清國內守舊之風佔了上風,關起門來,自以爲還是天朝大國,那曉得世界列強的國力早就在阿拉大清國之上了”,回想起自己早年間留學法蘭西國的經歷,他接着又是一聲感慨道。
想到這裡,馬建忠下意識的把手伸向了桌上的茶碗,他的一隻手也是抖索着把它端了起來,然後另外一隻手揭開了蓋子,卻見茶碗裡頭的茶水竟然掀起了浪頭。
看到了這裡,原本口乾舌燥的馬建忠心情煩亂的放下了茶碗,隨着這隻碗擱到了桌上,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塵埃落定了,看上去很是悲壯而又激昂。
一旁的馬建忠雖說自顧的把玩着鬍鬚,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可是屋裡清脆的傳來了茶碗落地的脆響,頓時驚醒了他的思緒。
“如今眉叔面對着如此兇險的時局,必定是舉步維艱”,徐潤的眼睛瞟了一眼旁邊桌上的茶碗,心頭不禁“咯噔”就是一聲,心潮涌了起來。
若形容馬建忠的心潮是滔天巨浪,而講起徐潤的心潮卻是暗流洶涌,好比看似平靜的黃浦江面上,波瀾不驚,可是隻
有航行其間的輪船才能感受到那股強勁的、無法揣測的水底水流的險惡。
“若說鄙人生平做的唯一一樁不該的事體,就是挪借了招商局裡頭的款項”,徐潤不禁敏感的又想起了這件讓他十分尷尬的公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心頭恨恨的嘆道。
尋思到了這裡,徐潤頗有些羞愧的看了看旁邊惆悵的馬建忠,看得出這位肩負重任的同僚臉上流露出來深深的壯志難酬的昂奮之情。
很快未等馬建忠和他的眼光接觸,徐潤的目光觸電般的收了回來,而緊跟着馬建忠的扭頭再次打量着這位同僚。
馬建忠的嘴脣嚅囁了起來,“想起上次和潤立兄一番長談,聽得出他依然需要有所作爲的心志”,他心底裡躊躇道:“可是...”,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一張很熟悉的面孔,他就是後頭執掌輪船招商局大權的盛宣懷。
“‘愚齋兄居功自傲,假公濟私,炒作地皮,以致陷入洋人的榖中,旋至虧欠局款,實屬玩忽職守’”,馬建忠心頭不禁掠過了一張電報紙,那是自己的老相識、同在李鴻章門下的盛宣懷、盛杏蓀從津門發報過來的。
“盛杏蓀唻”,馬建忠心想到了這裡,心頭不禁哼了一聲道:“說是善意的提醒,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手已經伸過來了”。
若說自己如今入主輪船招商局、意欲大展宏圖的之際,偏偏這位仁兄早在今年、公元一八八四年也就是光緒十年春,把他一手創辦的中國電報總局從津門搬遷到了上海灘上。
聯繫到了這裡,馬建忠的臉色不由得黯淡了下來,他有些神情異樣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