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有句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愛德華斷然的說道,年輕好勝的情緒出現在老沙遜集團未來掌門人的身上,可不是應該的,偏偏有人喜聞樂見,亨同心頭這個亮堂,就好好像三四月的黃梅天,黃浦江上忽然露出晴空萬里,一輪太陽一掃陰霾,曬得人舒服啊。
“看看吧”,路易興高采烈的嚷嚷道,一邊遞過來一張法文報紙,那是一張光緒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報紙,上面有孤拔叼着菸斗,悠閒的在一座要塞前吸食着雪茄,颳得雪白的臉龐上,嘴角兒得意的上翹,掩飾不住一副驕橫的嘴臉。
“我軍在進攻河內西北重鎮山西的攻勢中,擊退了黑旗軍”,路易興奮的揮着手,彷彿是個西部槍手一樣,飄飄然的吹起了口哨,“眼看着大清國就要要白旗了”,他高聲的嚷嚷道。
看他肆無忌憚的樣子,雖說這裡的租界,到底飄揚的還是大龍旗,是中國的土地,一旁的亨同看着張揚的路易,內心早已得意的樂壞了,他忙了兩三天,手上有了不少地皮和房產,都是付的定金,不出明天,安南山西的戰況就會傳遍整個上海灘,那時候... “親愛的亞拉伯罕”,路易此刻亢奮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他討好的望着亨同,那裡面還包含着佩服的眼神,“這回我們起碼賺了這個數”,他伸出一個巴掌,那是整整的五成,如今這位小小的炒房客真是賺的盆滿鉢滿,難怪他把一張笑得稀爛的臉皮湊得更近了,“沙遜先生那邊有啥動靜兒,還望透露一二”。
亨同意味深長的望了路易一眼,“這些法蘭西人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他心頭暗暗鄙夷道。
要說大清國在安南經營日久了,破船也有三千釘子,亨同很清楚一個道理,啥事做過了頭,就會朝着相反的風向發展,這句話在大清國叫做:物極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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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個洋人們,簡直視我大清國爲掌上玩物了”,徐潤不禁激憤的高聲
說道:“啥叫做天理王法?難道講口口聲聲標榜自己是來傳播上帝福音的洋人們,就是掛羊、賣狗肉的嗎?”,隨着一連串氣憤的責問,他擱在圈椅扶手上的雙手,竟然有些顫抖了起來。
趙伯韜靜靜的看着這位義憤填膺的同胞,其實他的心頭也是憤懣難以抑制。
“說起來阿拉上海灘自古就是華人自己的地皮,誰曉得這些洋人們用堅船利炮打開了國門之後,說啥一聲‘永租’,活生生就把阿拉外灘變成了國中之國,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嗎?”,趙伯韜心想到了這裡,不禁仰天長嘆一聲道。
“看樣子竹園賢弟倒是心頭的想法和鄙人別無二致”,徐潤聽到趙伯韜由衷的一聲感嘆,心頭頓時不由得浮現出了親近的感覺。
“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這辰光傳過來一陣感慨聲,這是徐潤吟誦的聲音。
記得上次趙伯韜前來拜訪的辰光,先前徐潤就在那間裝飾考究的屋裡廂,唱誦着這首表達自己心志的前人詩句,其中洋溢着悲切的深思。
唸到這裡,徐潤不禁擡眼掃視着屋裡,他的目光像是在搜尋着啥?
忽的徐潤的眼中流露出了微微的失落之意,他沒瞧見那張懸掛在牆壁上的建築圖,那是外灘上頭的一塊地皮,上頭請了西洋來的規劃師,畫的鉛筆圖畫,描繪上了水彩,乍看上去,不是NewYork,就是Price濱水的碼頭景象,後頭還有鋼架構的倉庫佇立在不遠處。
徐潤微微的閉起了雙眸,他還清晰的記得上頭花花哨哨的畫的不是枝枝葉葉的花草,而是穿梭往來的碼頭工友。
“有了這塊臨近黃浦江的黃金口岸,阿拉招商局生意蠻興隆的”,徐潤失落的眼神當中,忽然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這辰光細心的趙伯韜緊跟着主人的目光在屋裡梭巡了半圈,最後被吸
引到了那面牆上,忽的他的眼睛瞪大了許多。
“哦喲”,趙伯韜吃驚的發出了一聲嗟嘆,記憶力不錯的他記得前次這個位置掛的是一幅建築效果圖,對於這樣西洋起造房子的預覽圖,同樣經營房地產的他向來是頗爲留意的。
“埃面那幅圖紙怎麼不見唻?”,趙伯韜吃驚的瞪着牆面,只有伊杜甫的《茅屋爲秋風所破》的詩意圖,帶着千古浩蕩的一股爲民鼓與呼的蕭殺之氣,迎面而來。
這辰光趙伯韜的神情不由得變得悲哀了起來,且不說千年前這位大詩人想要一間風雨不侵的茅草房子,是如何的抱怨天公不作美不講了。
“就說如今上海灘上,都是像雅各布先生這樣的地皮大亨們說了算的”,趙伯韜感慨的心想道:“阿拉華人還要仰人鼻息,到洋人們下頭掛個戶頭,才能租地修房子”。
儂講的是晚清辰光,上海灘上的西方列強們有啥領事裁判權,伊租界就是國中之國,享有治外法權,明明是阿拉大清國的上海灘,華人卻不能自主了,堂堂中華還要向洋人們租借地皮去,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事體。
“真是強盜邏輯”,徐潤氣憤的嚷嚷道:“阿拉上海灘上的華人,要想蓋房子,還要把戶頭掛到洋人們的名下”,這就是史上屈辱的華人掛名洋商道契,史稱道契掛號。
“如今這些洋人越發的強橫了”,徐潤昂起頭慨然長嘆道:“說起阿拉輪船招商局租借法蘭西租界的事體,鄙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深深的遺恨。
“就講阿拉輪船招商局看中的地皮,明明是租界以外的地界”,徐潤忍不住又提起了這段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公案,“法蘭西郵船公司、教會三德堂毗鄰的黃浦江漲灘地明明是阿拉大清國主權所有,有和上海縣官府白紙黑字的契約爲憑”,說到這裡,徐潤攤開手,肩膀一聳,臉上露出了清清爽爽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