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琳”,孫更生有氣無力的呼喚道,這辰光他的眼裡閃現出熱切的光芒。
聽到孃舅的叫聲,羅佳琳蒼白着臉,“孃舅”,她輕聲的應答道,一邊默不作聲的替孃舅掖了掖被角,“又是煙癮犯了”,羅佳琳從心底裡嘆息了一聲。
“聽說道臺衙門封鎖了吳淞口,外國的船隻進不來了”,羅佳琳心想道:“聽說各大洋行都囤貨居奇了”,她整日在新沙遜洋行做工,自然消息來得靈通。
“看看外灘裡的洋人們都急壞了”,羅佳琳有些走神了,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英俊的面孔,那上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面透着密佈的血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急匆匆的走過... 想到這兒,忽然她的臉上有些發燒,“阿拉那眼睛裡頭好像有自來火哎”,這樣灼熱的目光會長久的停留在她的臉龐上,一直到她心煩意亂的走開。
“佳琳”,這辰光孫更生更加急促的呼喚聲打斷了羅佳琳的思緒,“孃舅”,她慌忙的應答道。
“難受啊”,孫更生一張臉因爲煙癮的煎熬兒扭曲變形了,臉色烏黢黢,染上了鴉片煙癮那可不得了,儂犯了性子,摔盆子摔碗那是尋常事,說不好還要打人嘞,不要太厲害哦。
一時間羅佳琳顯得六神無主,“主啊”,她心頭默默的祈禱道,此刻就算家裡還有度日的一塊銀元,全部拿出去買了福壽膏,也不夠一個煙泡的,“這辰光日子不要太難過
哦”,想到這裡,她更加的心煩意亂。
“孃舅,阿拉出去一下”,羅佳琳帶着像要逃避似的口氣說道,一邊她把那塊家裡唯一的銀元捏得緊緊的,旋風般的推開門離開了。
寒冷的風越過了高高的城堞,肆無忌憚的在古老的街道上闖蕩着,它的所到之處,帶來的只是陰冷的蕭瑟,羅佳琳柔弱的身軀在昏黃的街道兩旁投射過來的燈籠,還有充作路燈的油燈的光線的照耀下,顯得如此的晦暗不清。
把手伸進了上衣口袋,羅佳琳有些茫然的張望着四周,平常熟悉的景物在模糊不清當中,好像變得陌生了,看上去都是一樣的暗青色,冷冰冰的。
過了柿子園,她望着老北門,忽然有些怯懦不前了,衣兜裡的這塊銀元被她握的溫熱了,帶着她的體溫,又重新傳遞迴了她的手掌心,彷彿給了她鎮定的感覺。
事實上,這是她家裡倆人近段時間唯一的鈔票了,最近洋行生意冷清了不少,有一段時間沒有發薪水了,如果接下來還是市面蕭條的話,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度日。
想到這裡,羅佳琳忽然有些心頭髮慌,只見她膽怯的、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扭頭就走,漸漸的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徘徊在青石板路上,忽然路旁有兩盞明亮的洋油燈散發出豔豔的光芒,照亮了她黯然失色的臉龐,這位無助而又愁悶的姑娘,就像安徒生童話裡面那位賣火柴
的小女孩,被溫暖的光線吸引住了。
這位可憐的小姑娘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去,靠近穿過上海縣城的河道旁邊,那裡是一座教堂,名叫耶穌堂,平常她是曉得的,只是從來沒有進去過。
此刻在朦朧而又柔和的光線照耀下,羅佳琳走了進去,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宏大的空間裡面響起了風琴聲,那些距離她如此遙遠的、卻又真真切切的撥動了她的心絃。
此刻有人在做彌撒,在管風琴龍吟般的吟唱聲中,哦,主啊,請原諒這位從來沒有聆聽過彌撒曲的孩子吧,在她的初次感覺中,低沉而又悠揚的琴聲就像黃浦江的波濤一般,發出憾人心魄的潮水般的樂聲,拍擊着她的心房,漸漸的她惶惑的心情平靜了。
在一排排長條椅子的前面,對着耶穌受難的十字架,有個男子雙手交叉合攏,半埋着頭,正在懺悔,“主啊”,男子低沉的聲音低沉而又凝滯,“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可是她家住哪裡?叫什麼?這一切什麼也不知道”,男子說到這兒,望着耶穌的塑像,羅佳琳看得出這位男子的頭部微微的擡起了。
“主啊,您時常教誨您的孩子,慾望會使得人迷失了方向,無法達到內心的安寧”,他的話音之中充滿了磁性,和着管風琴的淺吟低唱,不禁讓羅佳琳忽的升起一種傾聽的慾望,此刻連她也不知道、或許沒有察覺到某種微妙的心態變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