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坐到了沙發上,原本張園就是上海灘上洋人的住所,他接下來了這座歐陸樣式的花園別墅,英商和記洋行經理格龍手裡頭接過來的,全盤歐化了,無怪乎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徐潤也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了一下。
這辰光張鴻祿從吧檯裡頭拿出了兩瓶酒,威士忌和白蘭地,都是西洋酒裡頭的頭牌,好比阿拉上海灘上老酒中的女兒紅和狀元紅,這臺勢還用講?
“客隨主便”,徐潤客氣的笑道。
聽到徐潤的話語,張鴻祿洋派的說道:“那就品嚐白蘭地吧”,說到這裡廂,他拿出兩隻高腳玻璃杯,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翻騰起了細浪,一股濃郁的果香夾雜着橡木的獨特香氣,在徐潤面前瀰漫開了。
這位在昔日上海灘上洋行之王寶順洋行供職的大買辦,忽然覺得這位同事的做派倒有些和往日的大班韋伯先生依稀彷佛,不由得他嘴角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潤立兄這是?”,張鴻祿端起酒杯,一擡頭看見了徐潤面帶微笑,不由得疑惑的問道。
“叔和兄果然好興致”,徐潤忽然心頭一鬆,不禁笑道:“名樓美酒,不負良宵哪”,他其中的話意是打趣,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了揶揄,恐怕此刻連他也不十分的清楚。
“呵呵”,張鴻祿聽到了徐潤的話語,兩隻眼睛笑得眯成了兩條線,身體已經明顯發福的他這辰光穿着西褲、馬甲的他,把原本顯得利索的洋裝擠得鼓鼓囊囊了起來,活像一個鄉下的老封翁似的,尤其的可笑。
徐潤忽然有種強烈的需要大笑的慾望涌上了心頭,只是爲了不失禮,這才狠狠的咬了咬下嘴皮,一陣的痛楚頃刻間席捲了他的心頭,徐潤的心頭一沉,這才總算忍住了。
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憂色的徐潤很快平靜了下來,他端起了這半杯酒,用掌心拖住了杯底,在手腕間晃了晃,他的體溫透過了杯壁,清爽的
酒香傳遞到了鼻孔裡頭,徐潤感覺一陣舒爽的感覺,而這讓他更加的鎮定了下來。
“Cheers”,徐潤舉起高腳酒杯,優雅的對着張鴻祿敬道。
張鴻祿忽然有些錯愕的、動作有點慌亂的像是抓起酒杯般的把杯子拿起來了,“乾杯”,他口齒急促的迴應道。
“潤立兄特意來訪,難道不是談局裡虧空的事體嗎?”,張鴻祿心頭反而忐忑起來了。
徐潤喝下去了一口酒,朦朧間竟然有了一絲醉意了,他自顧的咧開嘴一笑,往事猶如潮水般的拍擊着他的心扉,徐潤有些感慨的模樣浮上來了。
“聽說盛會辦給李中堂寫了密信,說是潤立挪用了局裡的款項,恐怕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哪”,張鴻祿這邊忽的插進來一句話,那雙眼睛活像自來火般的灼熱。
徐潤聽到了這裡,果然隨即露出了爲難而又無奈的表情,“嗨”,他恨恨的嘆口氣道。
“難道潤立兄還有啥難言之隱嗎?”,張鴻祿故作迷惑的問道。
一邊跟徐潤說着話,一邊此君疏散的往那西洋沙發上頭一靠,似乎一副事不關己的灑脫模樣。
聽到張鴻祿撇清的口吻,徐潤眉毛一豎,眼中不禁冒出隱隱的兩朵火星子,“要說你張老弟,哪也是脫不了干係的”,他氣咻咻的心想道。
“眼前這座張園就是現成的例子”,徐潤接着心想道:“若不是挪用了局子裡頭的一筆款子,儂哪能盤得下這偌大的園子?”,他越想越覺得面前的張鴻祿滑的像跟泥鰍似的。
“不瞞張老弟說”,年長張鴻祿十二歲的徐潤輕蔑的瞥了一眼這位主人,卻不發火,只是端出了派頭,只見他把長衫子的下襬一撩,正襟危坐的挺起身來,“鄙人確實挪用了局子裡的資金,都投到了地皮上了”,他坦然的承認道。 .ttκā n.Сo
隨着徐潤的話語剛落,張鴻祿倒是受用不起他的這句話
了,“兄臺如此坦蕩,足見胸襟開闊”,他一邊說着,一邊抱拳對着徐潤致意道,場面上的禮數蠻到位的。
“只是老弟我小肚雞腸,眼窩子淺,小看了潤立兄”,張鴻祿果真說的字正腔圓,一臉同情的表示,已經傳達出來了。
看着眼前這位平時的賢弟、一起打拼的兄弟,平日裡阿拉上海灘地皮炒的火熱的辰光,張鴻祿哪次一見面不是徐大先生長、徐大先生短的,爲的也是挪借資金。
怎麼到了這節骨眼上,一副愛莫能助的面孔了,難道把昔日的交情都拋到腦後去了?
“不瞞賢弟說”,徐潤忽的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了,只見他放下了身段,雙手用力的在張鴻祿面前搓了搓,“鄙人如今也欠着了局子裡頭的一筆資金,都投到了地皮上頭去了”。
說到這裡,徐潤下意識的打量着身旁的這個豪華的西洋樣式的書房,很快就能感覺到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鎮定了。
收拾起了遊移的目光,徐潤滿懷熱望的盯着張鴻祿,身子不覺往這邊靠了靠,“鄙人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賢弟假以援手”,他說到這裡廂,話語不覺低沉了下去。
張鴻祿聽到徐潤流露出了苦衷,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似的,他順勢的往沙發靠背上一躺,身體傾斜了起了,“好說、好說”,聽聽油腔滑調的口吻上來了吧?
“大先生的意思,吾曉得了”,張鴻祿舉起晶瑩閃光的酒杯,“兄臺莫急”,他輕鬆的勸道。
“如此說來賢弟有法子哪?”,徐潤的眼中頓時冒出兩團熱烈的光束來,不禁他又朝前靠攏了些,一副想要促膝談心的熱切勁頭。
“潤立兄何須杞人憂天?”,這邊張鴻祿一口酒下肚,似乎也流露出了一絲的醉意,“俗話說浮生偷得半日閒,局子裡頭的事體管它去”,他一邊藉着仰脖的姿態,優雅的朝旁邊挪了挪身體,彷彿只是個不經意的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