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位如今油頭粉面的洋行白領,那辰光可是穿着灰不溜秋的灰亞麻粗布長袍,腰上勒着寬大的牛皮腰帶,頭戴一頂磨破了邊的禮帽,手裡頭拎着最便宜的藤條箱子,就闖蕩上海灘了。
至於講起那口不大的箱子裡廂裝着的是啥家當?恐怕只有亨同自己才拎得清了。
“想起鄙人當初來到上海灘的辰光,除了一腔雄心包袱,啥也沒帶”,亨同頗爲自豪的回憶道,聽聽他自己承認的,該曉得當初此人差不多就是一貧如洗,可是地道的癟三了。
不過透過這件事,倒是瞧得出亨同伊這個上海灘上的冒險家,那口箱子裡頭裝的,不過是滿滿當當的野心。
想到了這裡,亨同忽然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都怪愛德華先生做生意‘穩’字當先,要是依照鄙人的主張,恐怕早就和這位華界大亨搭上界唻”,他心頭暗自責怪着自己的大班。
“咳”,這辰光透過窗口,傳出了一聲恨恨的嘆息聲,很快就隱沒在了濃厚的夜幕下。
“要不然乾脆和愛德華先生再去講講去”,透過外頭折射過來的光線,看上去亨同頗有些牽絆的臉頰上露出了決然的表情,想必他已經有了啥主意在心頭醞釀起來了。
想到這裡,亨同猛的回過身來,朝着這間外間辦公室而裡間兼作臥室的套房門口走去了。
這辰光老沙遜洋行大班的辦公室裡廂也是燈火通明,愛德華正在步履蹣跚的徘徊着,不過順着此人有些趔趄的步子看上去,伊的架勢卻是十足的穩穩當當的。
“這樁事體恐怕還沒有最後定局”,愛德華心頭有個聲音在頑固的嚷嚷道:“阿拉自家千萬莫要亂了陣腳”,禁不住他給自己打起了氣。
要說起老沙遜洋行,人家可是早在道光二十五年、公元一八四五年,上海開闢後的第三年,腳跟腳的,伊老沙遜就在上海外灘建立了沙遜洋行的第一家海外分行,地址
外灘20號、今朝的今和平飯店北樓地界。
顯然愛德華想到了自己家族輝煌的歷史,他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透過洋油燈明晃晃的光線,顯得是這樣的明豔。
“要講起雅各布兄弟的新沙遜洋行,根基尚淺”,愛德華心頭掂量道:“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伊比起較起來,到底還是薑是老的辣”,他得意的笑容不禁浮現在了嘴角了。
“咚、咚、咚”,這辰光房門被人敲響了,不用問,一定是亨同來到了,要不然這良夜時分,還有誰捨得放棄了外灘上花花綠綠的西洋景,來談啥事體。
“亞拉伯罕辛苦了”,聽到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Comein”,愛德華清脆的對着房門方向招呼道。
隨着他的話語聲,亨同帶着一股風聲,旋風般的走了進來,頗有些風風火火的意味。
愛德華看到這裡,“果然亞拉伯罕做事體雷厲風行的,有氣魄”,他高興的讚賞道,不曉得咋的,他的一顆心自從亨同走進門來,不覺放下了許多,雖說沒有擱到肚皮裡廂,不過正在迴歸倒是確切的。
愛德華看到了這裡,頃刻間露出了殷切的笑容,“親愛的亞拉伯罕,儂這邊坐”,他的一隻手伸向了旁邊的大班椅,意思是讓亨同往上頭坐去。
誰曉得亨同一見愛德華如此的虛賢下士,連忙的搖搖手,“愛德華先生擡愛了”,他故作謙遜的推辭道:“還是您上坐”。
一邊亨同不由分說的坐在了那張他熟悉的椅子上頭,雖說沒有那麼的氣派,卻是坐得蠻舒服的。
看到了亨同先行的坐下了,愛德華先是一愣,緊跟着露出了更加欣慰的笑容。
“瞧瞧亞拉伯罕啥事都拎得清清爽爽的”,愛德華高興的在心頭讚許道,他自認爲透過細節,就能看得出公司裡廂哪一個纔是關鍵的辰光靠得住的,如今看來不是果不其然了嗎?
興
奮之餘的愛德華並沒有立刻坐下,他滿面堆笑的朝着亨同說道:“儂來嚐嚐新進的英吉利紅茶”,一邊他不等亨同應答,就自顧的張羅起了端茶遞水的事體。
要講起做大班的,籠絡住了人心,纔是挽留認出的要緊大事體,阿對?而這一點,顯然愛德華這個有些人做的十分的到位。
亨同一旁看着自己的大班前後的忙和着,他面帶着微笑的靜候着,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意味在裡頭。
難道儂亨同竟然在大班前頭端架子?倒是讓人有些吃驚了。
“馬大人有何善策?”,到底上行伍出身,周統領忍不住着急的對着馬建忠問道。
聽到周統領開口相問,可馬建忠卻是好像老僧入定了似的,他的神情越發的冷峻了起來,臉龐越板越緊。
這辰光就像暴風雨就要降臨到了吳淞口的江面上,那一團團的烏雲滾滾從天邊席捲而來,籠罩住了原本應該把酒言歡的廳堂。
忽然在衆目睽睽之下,馬建忠笑了,隨着他流露的笑意,周圍的人們的目光更加不肯離開他,大家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不知道此人究竟會說出啥錦囊妙計出來。
“卑職讀過魏源先生之《海國圖志》其中提到了‘師夷長技以制夷’”,馬建忠開口說道:“如今以李鴻章、李中堂爲首的洋務派開創了輪船招商局,正是我輩身體力行魏源先生之宏圖大志的結果”。
聽到這裡,邵友濂不禁扭頭看了看羅師爺,發覺此人和自己一樣,也是神態間着實有些不解。
“今朝這樁事體到了十萬火急的境地了,不知馬大人何以提到了這件往事?”,羅師爺也是心頭納悶了。
“卑職也曾讀過了魏源先生一句話”,說到這裡,馬建忠的目光忽的明亮了起來。
聽到這裡,邵友濂剋制住了跌宕起伏的心緒,連忙躬身的對着馬建忠抱拳說道:“請馬大人不吝賜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