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雅各布站在場邊,“乾脆定下來個Part,趁機試探、試探亨同先生的心意”,他心想道,忽然他得意的笑了。
哪知道雅各布回去這麼一說,趙伯韜開開心心的笑了,“Good”,他清清爽爽的答應道,就像經過爽的蘿蔔,聽起來脆生生的。
看來也是趙伯韜拎不清爽了,人家可是正派子的洋經紀人,比起你這個海歸,臺勢還硬,不怕砸了自己的飯碗,是有些奇怪。究竟蹊蹺在哪裡,恐怕他自己心頭明白。
“儂曉得了”,趙伯韜沒口子的應承道,他這個腦袋滿靈光的,屬於一踩九頭翹的主,一聽到大班雅各布的吩咐,就像外灘上上海電報局的接線生一樣,保證不搭錯一根線。
趙伯韜心想什麼茶館、戲園子、青樓、賭場之類的,都不適合如此私密的套近乎,想來想去,“弄啥花頭,也不如開個Part,顯得親近”,計議已定,他忽然露出了笑容,“看上次亨同先生對小桃花情有獨鍾,不如再找這位上海灘上的花魁過來陪酒”,想到這兒,這位華人買辦笑了。
清末國學大家王國維曾經有一段經典妙語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如今且不談玄論道,就拿亨同的情事來套一套,看看這委婉曲折的情事,貼合了哪一條。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那一天亨同偶然進入了上海老城廂,街上遇見一位結着丁香般哀愁
的女孩兒,卻擦肩而過,望眼欲穿,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後來亨同在新沙遜洋行頻頻瞧見佳人近在咫尺,無奈美人心思不在郎君身上,或許華洋有別,或許階級差別,亨同不得要領而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害了相思病,自然消瘦了,此第二境也。
最難也是最戲劇性的是,就是結尾的“衆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莎士比亞說過,女人是用耳朵戀愛的,而男人如果會產生愛情的話,卻是用眼睛來戀愛,關鍵是什麼?
問題在於衆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不在燈火闌珊處,我們民間常說的有緣無份,就是這個意思,所以莎翁歸結爲一句話,笑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所以,這第個三境界,非情癡不能道。
在新沙遜洋行的走廊上,羅佳琳果然是笑了一笑的,身爲局外人,自然無份考證佳人的這個笑顏是無心的自然流露,還是存心的好感,總之,亨同是留意上了,好似松江府吳縣的唐伯虎,瞧見佳人三笑,欲罷不能了。
小桃紅一見到亨同,臉上除了職業關係而堆砌起來的笑顏之外,還捎帶了幾分嬌嗔,多少有點兒不是逢場作戲的意思,這下春光乍露的熱情讓亨同頭暈了。
“亨同先生”,小桃紅嬌聲的呼喚道,一邊隨着拖長的尾音,一雙洋布做底的繡花鞋高頻率的邁動着
,很快貼近了這位洋人,順勢斜倚在亨同寬闊的肩頭。
而亨同也是應酬不像應酬,吊膀子不像吊膀子,半真半假的伸出一隻手揉着小桃紅的腰肢,只見那柳條般的細腰忸怩了一下,做出風情萬種,然後恰到好處的停擺了。
“哦,主啊”,亨同不禁又一次驚歎道,每次看到小桃紅都會感慨造物主的神奇,除了神態挑逗、舉止輕浮之外,眉眼實在是惟妙惟肖,想必女媧塑造人類的時候,即興想要製造些SurpriseandTrouble,相似的人們就這樣來到人間了。
“哦呵呵”,一邊雅各布似乎忘記了今天的使命似的,只是摟着一朵交際花在一旁私語,別擔心他的華語,流利着哪,像白相、逛大馬路一類的上海話也會說的,甚至連洋涇浜語也會幾句,像什麼Cando(Thatwilldo),Whatthing?(Whatisthat?),Whattime?(Whato'clockisit?)。
果然是上海灘新起的小開,很有腔調。
要說起就上海灘的一景,那就不得不提起小開了,至少在歡場裡面,小開和癟三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荷包裡頭有沒有鈔票。
不像那辰光,躲在亭子間裡,靠賣文給報館爲生的,荷包裡頭沒啥花花綠綠的鈔票,還帶點兒酸味兒,分明就是不折不扣的癟三,說到這裡,不禁讓天上的神靈也要自嘲的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