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鄙人瞻前顧後的,放不開手腳”,亨同接着依然是自嘲的說道,一邊眼神裡頭卻掩飾不住的得意起來了。
這下輪到了趙伯韜不得不進入到了這位老友的話題之中去了,“亨同先生何須自謙”,他這句話倒是真心流露,七八分的表情之中流露着試探的神情。
“上海灘上誰不曉得您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趙伯韜說得對,自從老沙遜洋行生猛的介入到了地皮市場裡頭,果然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風浪,熟知沙遜家族底細的他,這辰光十分的想要了解此人目前的動向。
“哦”,亨同聽到這裡,不禁有些飄飄然了,從當初流落上海灘到發跡,他用了不過十年時間,可謂青雲直上,壯年得志了,難怪聽到這些,藉助酒精的刺激,他微微的晃着頭,口中卻是謙虛道:“哪裡、哪裡,趙買辦高看鄙人了”。
趙伯韜一聽亨同的話語,跟着笑道:“亨同先生深得老沙遜洋行大班愛德華先生的真傳,鄙人不愧不如”,他接着又是一番謙遜的說道。
誰知道趙伯韜說到這裡,亨同忽的瞪大了眼睛,十分嚴肅的看了看他,這辰光就能看出來他又比少年得志之人多了一份幹練老辣。
“趙買辦,您何須自謙”,亨同細細一聽,覺得這個上海灘上的聞人,實在是太過謙遜了,甚至有些舉止可疑。
“聽說邵大人約談了趙買辦,可他卻罔顧左右而言他”,亨同一時間有些狐疑起來,“難道是這位上海道臺的意思?”,他緊張的思索着。
看到亨同疑惑的模樣,趙伯韜心頭不禁“咯噔”一聲,顯然他曉得在這些手眼通天的洋人面前,很多事情是紙裡包不住火的,想到這裡,他的目光直直的凝視着對面的老友。
“其實趙道臺是請鄙人去喝過茶了”,趙伯韜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那個詞彙,“如今局勢緊張,恐怕再起風波,因而鄙人也有些擔憂”,說到這
裡,他的目光已經不加掩飾了。
“果然趙買辦迫於官府的壓力”,亨同想到這裡,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可眼下的租界可不是他邵大人說了算的”,隨之他的呼吸也粗重了。
趙伯韜誠懇的目光怯怯的投向了這位不以爲然的洋人,想必動盪的大清國給他子民帶來的,不僅僅是理直氣不壯,甚至就連私人之間的談話,也是華洋有別,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
“若說如今租界、華界裡頭地皮炒得如此熱,恐怕不是啥好事”,趙伯韜坦然的說道,其實他是有些感受的。
“雖說眼前是繁榮了,可是難免不大起大落的”,趙伯韜鼓起勇氣說道:“最後受害的還是我們”,說到這裡,他擱下了酒杯。
“No、No”,亨同耐着性子聽到這裡,早已經不耐煩了,他用力的搖着頭,聲音高亢得隔着幾張桌子都能聽到,咖啡館裡悠閒的洋人和所謂的高等華人們連忙用不解的眼光掃視着他倆。
一邊說着,吳竹齋一邊張開眼睛這麼一覷,頓時一顆心生出些期盼來了,咋得啦?原來這裡管事兒的,正在疾步走向了前排的愛德華和亨同倆人。
這辰光只見吳竹齋的一對眼珠子“呦”的越過人頭攢動的人們,飛過去了,只是聽不清楚到底這位老相識的,和這倆人說了啥,只見這二位頭面人物臉色一變,好像害了黃疸病一般,那臉色禁不住的變得蠟黃了,隔着這麼遠都看得清清爽爽的。
這辰光吳竹齋的嘴巴張了張,又不甘心的閉上了,他還有個財神菩薩埋怨拜嘞,是的呀,這位尊神是印度人中流傳的天神俱毗羅,又名施財天,那位槍手、哦,也就是印度人告訴他,儂拜的毗沙門天王、又叫做北方多聞天王。原來在阿拉印度就翻譯着"財富的贈予者"的意思。
“怎麼會是這樣子的?”,這邊亨同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詫異的張望着管事的,“趙
買辦病啦?”,他的驚詫的深深感染了身旁的愛德華。
只見愛德華這辰光麻利的把派頭扔到了椅子前頭的地上,“我的主啊”,他竭力鎮定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願主保佑您的孩子吧”,他的這句話用到這裡廂,那纔是恰到好嘞,裡頭的意思還用得着說嗎?
說完了被趙府管家遞過來的話,管事的對着目瞪口呆的愛德華和亨同倆人點點頭,自顧的去了,他的走向自然是拍賣臺子了。
看得這裡,吳竹齋似乎穩住了心神,“我也學別人,既來之,則安之”,他拿起伸出馬褂外頭的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一雙腳不甘心的隨着衆人朝前擠了擠。
“各位先生,Gentlemen”,管事的熟絡的使用着雙語,對着臺下高聲的說道:“本日的地皮交易將要舉行了”。
說到這裡,管事的頓了一頓,他的目光掃視了一遍臺下,他的目光彷彿有磁力似的,隨着管事的目光掠過,大傢伙急切的目光都紛紛聚焦到了他的嘴皮上頭。
“這個趙買辦”,亨同這辰光腦袋也學暈乎乎的,顯然上魂不守舍的緣故,“怪不得臨來、臨來的,鄙人還和愛德華先生說起你”,他心頭嚷嚷開了。
“說啥生病了”,亨同心想道:“原來果然有了變故”,這辰光他的臉色很晦暗,一雙眼睛似乎也變得深邃了許多,不過有一點上可以肯定的,他並不相信這個一向健壯的華人何以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病倒了。
“現在拍賣洋涇浜北一號地塊”,管事的高聲的唱標道,誰知道這辰光忽然從人叢中傳出來了一個質疑的聲音,“請問爲何新沙遜洋行的代表缺席了?”,此人的話音裡頭,分明流露着質疑的口吻。
聽到這裡,頓時現場迴盪起了一派竊竊私語,人們交頭接耳起來,頃刻間就在吳竹齋的耳畔響起了像蜜蜂似的嗡嗡聲,他竭力的擺擺頭,證明自己還未迷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