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像還是在上海縣城那條古老的街道上,青石板路、飄揚着各種店招的街沿上,有一位有着丁香一樣的顏色、芬芳、憂愁的姑娘,一拐彎消失在了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那一天果真飄過了一陣冬雨,淅淅瀝瀝的不大,不像他在孟買的時候,一半酷熱無雨,一半暴雨傾盆,沒了江南煙雨的神韻。
此刻的亨同就像被電擊了一樣,渾身麻酥酥、暖洋洋的,他實在是太過驚訝了,“萬能的主啊”,他魂不附體的劃了個十字,他看到很真切,她就是他忘不了的那位姑娘。
“愛德華先生”,趙伯韜忽然插話道,他很詫異的望着亨同,剛纔他和愛德華才交談了幾句,扭頭一瞧亨同怎麼變成了這樣?
這時候愛德華看見了趙伯韜訝異的樣子,像有感應似的,猛然回過頭來,看見亨同神情有些錯愕,不禁眉毛一挑,“亞拉伯罕”,他的話音裡面有些許的驚疑。
亨同忽然臉一紅,“哦,主啊”,他低低的哼了一聲,聲音是如此的細微,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隨即劇烈的心跳聲把後半截話語掩埋了。
亨同竭力的想要把這件事隱瞞起來,多年養成的習慣是他下意識的把自己埋藏起來,深深的,就連情感這樣的事情也是如此。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的去理解他,個人情緒甚至情感是投資決策的大敵,只有鐵血一般的冷靜才能做到心如止水、洞悉一切,或許個冷血的海盜一般。
亨同看了一眼隨即又變得緊張的趙伯韜,“愛德華先生”,他轉移話題,緊跟着不容旁人再插嘴,“我們應該去拜會MrM.Lemaire”,亨同決斷的說道。
想當初趙伯韜被羈押那一陣,他力主緩一緩,可如今他卻掉頭主張主動行動了,愛德華和趙伯韜倆人先是一愣,緊接着會心的笑了,“是該顯示我們在滬各國朋友呼聲的時候了”,愛德華氣咻咻的嚷嚷道,平時看似溫和的他這時候暴躁得像頭關在籠子裡頭的豪豬。
看到愛德華躍躍欲試的神情,亨同板起臉來,臉上再無半分的喜色,緊緊的盯了趙伯韜一眼,這時候他倆眼中分明有火花一閃,很快又隱沒不現了。
光緒九年十二月十六日的清晨來臨了,一輪黯然的太陽升起在了黃浦江上,它懶懶的光芒照耀到了上海灘上,“嗚、嗚、嗚”,火輪低沉的汽笛聲打破了沉悶的氣氛,整個上海灘好似籠罩在了一種莫名的驚惶之中似的,無論是租界裡的洋人還是上海縣城裡的華人,都莫名的沉默了許多,一張張臉緊繃着,不肯高聲說話,卻兩隻耳朵豎起了,彷彿聽見了幾千裡之外,安南傳來的陣陣金戈鐵馬的炮火連天的聲音。
“嘚嘚嘚”,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很快這輛馬車停在了老沙遜洋行的門前,緊跟着路易從車廂裡敏捷的鑽了出來,只見他的手裡拿着一張電報紙,一角在颳起的江風中呼啦啦的飛揚着,發出一陣誇張的“嘩啦”聲。
迅疾隨着這一連串的動靜,路易的身影飛快的消失在了大門裡,“蹬蹬蹬”,緊跟着樓梯一陣急促的響動,隨後二樓上有一間房門轟然開放,“亨同先生”,從那間房間敞開的窗戶中傳出了路易得意的高叫聲,“好消息哪”,那話語裡掩藏不住欣喜若狂。
“我的主啊”,亨同詫異的站起身來,他驚疑不定的打量着闖入的路易,“我親愛的朋友”,他的話音遲疑了,雖說來人的表情等於是把結果提前告訴了他,可他還是不敢在心底裡去確認。
“呵呵”,“哦”,路易連聲的笑着,“我軍佔領了山西,黑旗軍節節敗退了”。
“親愛的朋友”,路易抑制不住興奮的嚷嚷開了,“我們這回賺了”,他臉上的五官因爲狂喜而扭曲了。
“我的主啊”,亨同簡直不敢置信,“法蘭西在安南取勝了?”,他戰戰兢兢的問道。
忽然亨同迅捷的抓過這張電報紙,雙手哆嗦着上下仔細的看着,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看着,忽然他帶着
哭聲的嚎道:“主啊”,他把電報紙貼在了胸口上,神情間喜憂參半。
此刻屋裡的倆人都知道,如果安南戰事朝着有利於法蘭西的方向發展,必然會引起連鎖反應,大清國定會示弱,更加的巴結洋人,必定帶熱了各國朋友來華甚至直接來滬定居或投資,那樣的話,倆人坐轎子是自然的了,儂不要太開心哦。
這時候亨同的耳邊好似響起了《船歌》那深情款款的旋律,天鵝絨的大幕徐徐拉開,流水潺潺,一路平緩的淌過去,經過了運河旁的一所庭院。
在豔豔的自來火燈的映照下,奇花異卉吐露着芬芳,臺階上鋪陳着帶裝飾圖案的大地毯,一直通向運河,他、亨同於他的心上人一同謳歌着美麗的愛情... “親愛的亨同”,這時候愛德華看見亨同有些走神,連忙出聲呼喚道。
“哦”,亨同被喚醒了,忽然一陣強烈的懊悔浮上了心頭,預感到啥的他慌忙探出頭去四下裡張望,茫茫人海,哪裡還有那姑娘的身影,這一瞬間,他有些懊喪。
“親愛的亨同,你怎麼啦?”,愛德華關切的問道。
忽然亨同的臉一紅,他該怎麼說呢?盯着人家姑娘看走了神,在愛德華這個中國通眼裡,一定會笑話他的。
“愛德華先生,前面到了”,這時候正巧也到了鬆太道署,亨同連忙打岔,這樣總算替自己圓了場。
馬車平穩的停下來了,他們兩個很清楚的看見衙門口兩個手持紅纓槍的士兵,前心後背上各貼着一個斗大的“卒”子,大門一邊還有一面大鼓,那是鳴冤用的,不過每次看到這物件,亨同都要想起大清國的老百姓有種情節,那就是迷信青天大老爺。
看看亨同又走神了,就在這時候,邵友濂身着盛裝的官服,急匆匆的走了出來,“上帝啊”,前面的愛德華一瞧見他,連忙出聲招呼道。
“沙遜先生、亨同先生”,邵友濂雙手一抱拳,口氣有些匆忙的說道,顯然三人是不期而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