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先生”、“亨同”先生、“路易先生”,看到趙伯韜盡地主之誼,這些個摩登女郎們嬌嗔着,把酒杯舉起,順勢伸到了來賓的嘴巴下面。
說起嘴巴,其實有些不雅,在這樣有檔次的宴請當中,應該叫做敬酒,萬變不離其宗,就是吃花酒,比起上海灘上尋常的吃老酒,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旁邊的亨同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這辰光以戰促和成爲了大清國的主流,比起後來一味的屈膝求和,尚有幾分阿拉華人的骨氣,而這更加的讓遠在上海灘亨同感到心驚肉跳起來了。
“鄙人有些不對勁唻”,亨同忽然覺着臉上的肌肉有點不聽使喚了,難道講他又想穿越到安南去改變歷史啦?
講起來亨同越穿越越抽風。
難道穿越不就是抽風嗎?
起碼對於亨同這個地產界新秀來講。
這樣下去,恐怕亨同的神經質更加的厲害了,在接下來他的獨角戲會繪聲繪色的刻畫出這一點。
“難道說鄙人這十幾年來苦心經營的事業,要隨着遠在安南的戰火而灰飛煙滅了嗎?”,一時間亨同欲哭無淚的徘徊到了上海總會地產俱樂部門外,面對着滔滔奔流的黃浦江水,他恨不能一頭栽下去,一了百了了。
“不是鄙人不開心,其中一個重要的起因就是史密斯先生病重了”,亨同哭喪着臉嘟囔道。
“很有可能史密斯先生只是憂心上海灘房地產世道轉壞而積勞成疾的”,亨同懊喪的嚷嚷道:“天曉得這個昔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洋房地產商經過了怎樣的掙扎,而能不能轉危爲安?”。
雖然俗話說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可是那得是活過去之後的事體了,如果不能戰勝市場,就只能被市場消滅。
亨同深知這一點,因而在去探視了史密斯先生虛實之後,他更加深刻的理解到了其中的深意 講起來亨同前頭剛剛去過了,而且還守了一夜,還做了夢,夢鄉里頭到了倫敦鄉下去了,那邊的熱鬧,就連清官也難判斷了。
講起來做過夢,亨同剛剛還緊繃繃的面孔上頭忽然浮現出了一絲曖昧的笑容。
“俗話講,清官難斷家務事”,亨同一想起一直引以爲榜樣的洋人大戶史密
斯先生,根據坊間傳聞,據說不爲別的,只是爲了舊情人、那個夜裡頭去馬路上頭白相的英吉利小娘。
“叫做啥,哦,愛馬、愛瑪”,亨同蒐集着殘留的夢的痕跡,想起來了。
“聽人講,史密斯先生年輕辰光在啥叫做‘紅糖’的地方,和村長夫人有了一腿”,啥叫“一腿”,亨同清清爽爽的嘟囔道:“就是有了曖昧”。
“好像是愛瑪夫人家裡頭鬧分地產的事體,鬧得勿歡喜,伊夜半出來尋開心”,亨同回想道。
一邊他又轉過身來,對着橡木玻璃轉門裡頭,那些衣香鬢影、鶯鶯燕燕的俊男靚女們,發起了呆。
“想必愛瑪夫人紅杏出牆唻”,亨同忽然嘴角掛笑的斷定道:“說不定今朝老情人要尋過來了,也不一定”,看樣子今朝別苗頭,瞧得清清爽爽的唻。
“想想看,就是亨利村長不肯分名下的地皮給伊”,亨同接着判定道:“因而愛瑪夫人尋思起了史密斯先生,要來上海灘唻”。
至於講這位傳聞中的愛瑪夫人要來阿拉上海灘做啥?亨同輕輕的哼了一聲道:“就看史密斯先生有沒有情義唻”。
儂曉得伐?情和義,剖開來講,“情”自然是要重燃舊情;而講起來“義”嗎?史密斯先生私底下講不清爽,可是據聞和愛瑪夫人珠胎暗結,小人要繼承儂的家產。
南京路上頭的地皮要轉給那個遠至英吉利國來的小人,幫幫忙,史密斯先生得了音信,不跟葛朗臺先生一樣,肉疼唻。
似乎,上頭自己覺得史密斯先生因爲今朝上海灘地皮世道轉壞,而病倒了,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
至於講真正的由頭,你懂得呀。
一時間亨同忽然身同感受的有些心疼了,想起了肉疼只是皮外傷,而心頭因爲割捨不下今朝已經價值連城的上海灘地皮,更加深切的疼了起了。
這滋味。
好在今朝的亨同還不過是王老五一個,小囡不必講了,就連情人他也沒有一個,如此講起來,史密斯先生的煩惱,跟自己不搭界了。
“親愛的亨同先生”,這辰光一個花枝招展的交際花悄無聲息的走近了,一邊伊嬌聲的招呼道,一邊把杯子伸了過去。
看到交際花把
酒杯碰到了自己的嘴皮子,亨同有些不理會,只是一雙眼睛梭巡着,結果他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印度傭人站在一旁,他所不知道的是,這些美味的火雞連同這位印度僕人都是新沙遜洋行的大班雅各布從香港船運過來的。
“亨同先生”,交際花撒嬌兒的勸道,容不得亨同多想什麼,“咕嘟”一口,洋酒下肚了,衆人見狀,一齊歡笑起來,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儂仔細瞧瞧,長條形的桌子上,擺放着沙拉、火雞、麪包還有薰魚、水果,而在一排玻璃酒瓶後頭,嬌豔欲滴的幾隻鮮切玫瑰花綻開怒發的花朵,更是顯得氣氛熱烈而又融洽。
“弗朗索瓦先生,乾杯”,亨同看見這位公董局的董事含笑望着自己,連忙親自舉起了酒杯,把手伸了過去,熱情的致意道,從對方的眼神當中,他讀到了一絲詫異。
這樣的西式宴會,講究的是禮節,一絲一毫不能錯亂,就像印度傭人擺放的餐具,錯落有致,擦拭的也是鋥亮,完全的合乎禮儀。
堪稱鏡面的盤子照得見亨同臨時堆砌起來的笑意,只是眉頭微微的皺起,儼然和如此歡樂的迎新氣氛不合拍。
弗朗索瓦微微的笑了,他一邊舉起酒杯和趙伯韜對碰了一下,然後滿含着意味深長笑的望着亨同,“亨同先生,乾杯”,他的話音揚起來,拖得很長,一般在這麼長的拖腔當中,對方都會舉起酒杯來,也算一種不成文的規矩。
果然亨同舉起了酒杯,和弗朗索瓦對碰了一下,“弗朗索瓦先生乾杯”,他講道。
一口酒下肚,弗朗索瓦扭頭看了看趙伯韜,果真旁邊這位正在專注的看着自己,他會心的笑了,緊接着弗朗索瓦微微的把頭一埋,湊近了亨同這邊。
“如今遠征軍孤拔將軍已經派遣法蘭西國兵船八艘在海上游弋”,弗朗索瓦神秘兮兮的講道:“鄙人聽我國公使講,大清國兩個月前已命令李鴻章、曾國荃嚴加防範”。
“哦”,亨同聽到這裡,不禁有些吃驚的嘟囔道:“如果戰火延伸到了上海灘,那可不得了唻”。
“如今從法蘭西本土調運了不少槍炮,還招募了許多安南僱傭軍”,弗朗索瓦接着神秘的低聲講道:“法蘭西政府決定從海陸兩方面同時施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