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徐潤忽然話鋒一轉,有些躊躇不定的意味包含其中道。
“徐會辦的意思是?”,這辰光馬建忠忽然板起臉,嚴肅的對着沉吟不定的徐潤追問道。
“馬仁兄,儂曉得伐?”,徐潤開口解講道:“雖然我們自家人的保險公司成立已經八年了”。
“但是隻經營水險、船舶險”,徐潤有些犯愁的講道:“雖說後頭緊跟着又成立了濟和水火保險公司”。
“保得了碼頭、倉庫和貨物的火災險”,徐潤擔憂的講道。
“可是卻不能保險洋人們的覬覦之情,狼子野心”,徐潤一語雙關的嘆息道。
“鄙人曉得徐會辦的意思”,馬建忠聽到這裡,不禁也是語氣沉重的講道:“講起來洋人們垂涎十六鋪碼頭這快地皮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體了”。
一時間徐潤和馬建忠倆人,面面相覷起了。
過了半晌,馬建忠終於長長的吐口氣道:“盡人事,而聽天命吧”。
“聽天命,盡人事”,徐潤忽然有些苦澀的重複着這個盡人皆知的俗語道。
“不過鄙人有些難言之隱,恐怕不是聽天命就能了的”,徐潤接着心想道。
“記得鄙人曾經和局裡頭的鄭觀應、鄭會辦講過的”,這邊在三馬路招商局大樓二層的辦公室裡頭,唐廷樞一邊焦急的等待着馬建忠回來通報情況,一邊嘴裡有些嘟嘟囔囔道。
“想起來當初爲啥鄙人要脫離怡和洋行而入輪船招商局?”,唐廷樞自問道。
這個壓抑已久的問題,這位前老牌怡和洋行的頭面人物唐買辦一直藏在心底裡,沒有對外示人。
不過今朝出了一樁事體,又讓這件事體出了添亂了。
阿曉得?前幾天唐廷樞帶着新娶的英吉利夫人瑪麗,興沖沖的去了黃浦灘公園白相,哪曉得吃癟唻。
“都是租界裡廂大家的地皮,公共的設施”,唐廷樞氣憤的嘟囔道:“而且鄙人還曉得一樁事體”。
“黃浦灘公園都是華人做苦工,一磚一瓦修建起來的,阿曉得?”,唐廷樞對着虛空質問道。
唐廷樞有些想起來當初自己路過黃浦灘公園的辰光,還有個滿臉麻子的華人工頭在那裡監工。
“聽人講這個能幹的包工頭,還是給老沙遜洋行經營建房子的做作商”,唐廷樞忽然有些想入非非起來道。
“講起來不曉得爲啥新沙遜洋行一直沒再繼續那樁地皮拍賣了”,唐廷樞忽然進一步聯想道:“不曉得李玉堂先生又該咋辦?”。
“原本鄙人聽李玉堂先生講,曾大帥想要在上海灘自行建一座洋行一樣的企業,也好從西洋過進口些新式的槍炮回來”,唐廷樞記得上次李玉堂來拜會,其實是碰巧了的辰光,伊跟我講過的。
“這些洋人原本依仗着船堅炮利,任意的欺負阿拉華人”,唐廷樞想到這樁大快人心的事體,竟然沒了下文,不覺有些懊惱起來道。
“想當初鄙人脫離待遇優厚的怡和洋行買辦一職,也是因爲一樁事體”,唐廷樞想到這裡,索性起身,慢慢的朝着窗戶那邊方向踱起步來了。
“想起十幾年前,鄙人有趟由滬返港,乘坐的洋商的輪船躲進了一個小港避風頭”,唐廷樞的思緒陷入了深深的對往事的追憶之中道:“也是因爲補給不便,或許是船上乘客都是華人的緣故,船主索性連飲水也遲遲不肯供應”。
“鄙人見不慣了,上前去和洋船主交涉”,唐廷樞回憶道:“哪曉得跟蠻橫的洋船主據理力爭了半晌,居然只答應給每個華人乘客一鐵殼罐子的飲水”。
唐廷樞記得自己當初辰光是怎樣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只能裝下一磅重量飲水的小鐵片物事。
“講好了日中解渴洗面均包括在內了”,唐廷樞氣惱的嘟囔道。
阿曉得?阿拉華人可是花錢坐船,伊洋人不是時常講啥,客人就是上帝。
唐廷樞一臉不解而又怨憤的模樣,溢於言表了。
“可巧鄙人隨後去甲板上頭逛逛,哪曉得竟然瞧見了一樁咄咄怪事體”,唐廷樞接着尖聲的嚷嚷道,他尖銳的話語聲一時間激盪在了這間寬大的辦公室裡頭了。
“鄙人瞧見了下頭船艙裡頭搭載了許多的羊只”,
唐廷樞驚怪的回想道:“這些好福氣的羊只竟然都有滿滿當當的一桶水,任其盡情的飲用”。
“洋人盡講啥鬼話”,唐廷樞記得當初辰光自己傻眼了,隨後氣憤的嚷嚷道:“講啥補給不便,儂華人要體諒鄙人的困難啥的”。
“難道講在阿拉大清國的海面上頭坐船,一個活人還不如待宰的牲畜嗎?”,唐廷樞慨然嘆息道:“阿拉大清國今朝被西方列強輕視”。
“待人不如羊,殊爲可恨”,唐廷樞接着恨恨的怒斥道。
“講起來不是因爲這裝事體,鄙人也不會返港去,集股銀十萬元,先租兩船往來港滬”,唐廷樞回想起了最初經營航運業的由頭道。
這辰光猛然間從樓梯那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這樣重重的跟地板磕碰的響聲直朝着唐廷樞這邊的辦公室房門襲了過來。
“馬會辦回來了?”,唐廷樞聽到這樣異常的響動聲,心裡頭不禁有些忐忑起來道。
“其實講起來自從鄙人在本年初留洋歸國之後,就是這位深得李中堂信任的馬眉叔主持了局務”,辦公室裡頭的唐廷樞聽到這一陣急似一陣腳步聲,漸漸的臉色變了。
神情嚴峻起來的唐廷樞,心頭着實有些七上八下的,“前頭剛剛走了盛宣懷、盛買辦去天津北洋總督府去了”,他回想道。
“後腳就是這位馬建忠、馬會辦又一腳踏進了上海灘上頭來了”,唐廷樞的口氣顯然隱約有些責怪馬建忠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意味道。
“講起來前頭原任會辦的鄭觀應於跟盛宣懷仁兄一樣,也是在三月,離開招商局奔赴廣東去了”,唐廷樞接着心想道:“而鄙人的好友徐潤、徐愚齋今朝忙着自己的事體,連個人影也見不着”。
聽口氣,唐廷樞有些留戀過去辰光,還包含着對於眼下狀況的幽幽埋怨之意。
唐廷樞一邊離開窗前,走去開門,“講起來自從去年阿拉上海灘發生嚴重的金融風潮,今朝的華界地皮大王早已經名不副實唻”,一邊他又心想道:“講起來徐老兄的地皮價格就像跳水似的,一個勁的下降”。
(本章完)